天光乍亮,推开门的刹那,楚牧之的脚步顿住了。
门槛外,静静地躺着一个老旧的帆布工具包,包带上扎着一圈刺眼的红绳。
他认得,那是三号楼张伯的家伙事儿。
他弯下腰,拉开拉链,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螺丝刀、一卷用了一半的绝缘胶带,还有一节崭新的七号电池。
工具包的底部,压着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带着老人特有的颤抖:“牧之哥,我爹修完三号楼的线,手抖得拧不动了。这包我放你这儿,谁要用就拿。”
落款是张伯的儿子,小石头。
楚牧之捏着纸条,指尖微微发凉。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直安静蹲在他脚边的小黑却有了动作。
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那根扎眼的红绳,然后用鼻尖,轻轻地、固执地,将整个工具包往门缝里拱了拱。
那个动作,不是交付,更像是一种拒绝。
一种“这东西不该放在这里,该回到它该去的地方”的无声抗议。
那一瞬间,楚牧之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求助,这是托付。
是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从一双再也使不上劲的、颤抖的手中,交接到他的门前。
而小黑,这个神秘的、仿佛知晓一切的生灵,正在告诉他,他不该是这份责任的终点。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那个比想象中更重的工具包,转身走向巷子尽头的老槐树。
他本能地想把这个工具包挂在曾经挂满许愿星的位置,让它成为一个新的信标。
然而,当他走到树下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棵承载了整个街区所有希望和秘密的老槐树,此刻光秃秃的,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巨人。
别说他亲手挂上去的那些纸质许愿星,就连一丝纸屑的残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人用最彻底的方式抹去了所有记忆,干净得令人心慌。
苏晚晴就站在那儿,清晨的微光勾勒出她安静的侧脸。
她的手里,正捏着一张他烧剩的、边缘焦黑的笔记本残页。
“昨晚,离线网最后一道脉一冲频率,”她没有看他,声音轻得像风,“和小黑睡着时的呼吸,完全一致。”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楚牧之脑中炸响!
难怪……难怪小黑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难怪它能读懂那些信,难怪它能精准地找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它根本就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就是那个离线网络的活体终端,是所有心跳和呼吸汇聚而成的奇迹!
楚牧之缓缓点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
他没有追问网络为何消失,也没有探究这背后的秘密。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个工具包,轻轻放在了老槐树虬结的树根下,旁边还摆着一罐不知谁家忘在这里的蜂蜜。
他低声开口,像是在对苏晚晴说,又像是在对这棵空荡荡的树,以及那个已经消失的网络说:“它要是真活着,就不该有起点,也不该有终点。”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穿巷而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那罐被遗忘的蜂蜜微微倾斜,一滴琥珀色的蜜,顺着罐沿缓缓淌出,不偏不倚,正好黏住了工具包的帆布背带。
像一个温柔的、无法挣脱的契约。
午后,阳光正好。
扎着羊角辫的小禾蹦蹦跳跳地跑来,仰着脸,眼里还带着一丝困惑:“牧之哥哥,以后……我们还能写信吗?写给谁呢?”
那个挂满星星的树洞没了,那个无所不能的“牧之哥哥”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孩子的不安,纯粹而直接。
楚牧之蹲下身,与她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