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钝刀子在午夜的寂静里反复切割,搅得人心神不宁。
楚牧之放下手中的旧书,眉头紧锁。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巷口卖煎饼的王姨。
门被轻轻敲响,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用指节无力地抵着。
楚牧之拉开门,一股混杂着油烟和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姨那张常年被热气熏得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却布满了泪痕,眼眶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折叠过的信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小楚……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王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开口,新的泪水就涌了出来,“我昨晚……写得好好的,放进去了……今早就在我家门缝里……”
楚牧之接过那张被体温和泪水浸得有些濡湿的信纸,展开。
信的内容简单而恳切,一个母亲用朴拙的语言,请求远在千里之外打工的儿子,能在中秋节回家一趟,哪怕就一天,她想亲手给他做碗他最爱吃的疙瘩汤。
然而,在信纸的背面,一行冰冷、陌生的印刷体小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判决,清晰地烙印其上:“你没给过,所以不能要。”
“我……我只是想儿子回趟家……我错了吗?”王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什么叫我没给过?我把他拉扯大,我给了他一条命啊!这还不够吗?”
楚牧之扶住她,将她让进屋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信念盒的规则,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甚至……更加冷酷。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进厨房,默默为王姨煮了一碗温热的白粥,加了点碎咸菜。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和一碗热粥,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有用。
送走失魂落魄的王姨,楚牧之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专注与锐利。
他“砰”地关上门,快步走到书桌前,翻开一本厚实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一个月来所有他知道的、投入信念盒的信件信息。
他迅速翻到前几日那几封被“签收”的记录。
第一封,来自楼下的李大爷,他的愿望是老伴的关节炎能好一些。
信中,李大爷提了一句:“上周社区组织修剪树枝,我年纪大了帮不上大忙,但给工人们送了三大壶凉茶。”
第二封,来自一个初中生,希望考试能有好成绩。
信的末尾写着:“周末我把邻居家小弟弟坏掉的遥控汽车修好了,他高兴了一整天。”
第三封……
楚牧之的指尖在纸页上重重一点,呼吸陡然急促。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
所有成功被“签收”的信件,都有一个共同点——许愿者在近期都曾有过明确的“给予”行为!
无论是送凉茶,还是修理玩具,他们都曾向外界付出了自己的善意或能力。
而王姨,她的信里充满了母亲的爱,但这爱是单向指向她儿子的。
在信念盒的判定体系里,这或许……不算“给予”。
它在筛选“给予者”!
这个系统不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神,而是一个精准的、以现实行为为评判标准的交换系统!
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猜想,楚牧之撕下一张便签,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一行字:“我想发财,我不想干活了。”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付出的索取。
他将纸条投入门外的信念盒,然后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他迫不及待地拉开门。
那张熟悉的便签,果然静静地躺在门垫上。
他颤抖着手捡起,翻到背面。
一行比昨天更加冰冷的字迹,仿佛带着嘲讽的意味:“懒惰不配被记住。”
心头仿佛被重锤猛击,楚牧之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系统不仅能识别内容,竟然还能判断动机的真伪!
它知道他在试探!
他立刻冲回屋里,拨通了苏晚晴的加密电话。
“晚晴,查一下‘心愿算法v0.1’的底层代码,重点找关于行为判断和权重计算的部分!”
电话那头,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但很快变得严肃。
键盘敲击声急促地响起,几分钟后,她的声音带着震惊传来:“牧之,我找到了……有一段被特殊屏蔽的代码,日志里显示它在自我迭代。公式是……‘情感权重=付出指数×共情系数’。”
“付出指数是什么?”楚牧之追问。
“包含了‘主动帮助行为’与‘资源分享记录’两个子项……天哪,它在用我们在现实世界的行为,给我们的愿望打分!”
楚牧之挂断电话,目光投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