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的洪流渐渐平息,融化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墨色里。
整条长街仿佛做了一个悠长而温暖的梦,醒来时,万物静谧如初。
清晨的薄雾像一层柔软的纱,楚牧之如往常一样,在第一缕天光刺破窗帘时走向那个小小的信念盒。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虔诚,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那张写着“明天见”的字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撕得不太规整的信纸,上面用一小块蜡笔,画了一盏歪歪扭扭的路灯,灯罩下是一团用力涂抹的橙黄,仿佛要将所有的光都倾注于此。
画的底下,是三个同样歪扭的字:亮、了、。
句号被画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透着一股天真而执拗的满意。
楚牧之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橙黄,蜡质的微粒沾染在皮肤上,触感温热而熟悉。
他几乎立刻就想起来了,前天下午,巷口那个总喜欢蹲在台阶上画画的小女孩小禾,缠着他要“太阳的颜色”。
他便将一盒全新的十二色蜡笔送给了她,还记得她拿到手时,第一时间就抽出了那支橙黄色的,说要给她的布娃娃画一件新衣裳。
那盒蜡笔里,唯独橙黄用得最快。
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却没有声张,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涂鸦对折,夹进了客厅茶几底下那本厚重的旧笔记本里。
本子已经泛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翻开第一页,是他自己用钢笔写下的一行字,笔锋冷静而克制:
“系统走了,但有人替它活着。”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厨房煮粥。
当他淘好米,按下电饭煲的开关时,那熟悉的“嘀”声之后,指示灯再次不合常理地从“保温”自动跳回了“加热”模式。
这一次,连蹲在厨房门口调试设备的苏晚晴都注意到了。
“等等!”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双眼锐利如鹰,“别动它!”
她飞快地操作着膝上的便携电脑,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连串残影。
一行行数据流瀑布般滚过屏幕,最终,她定位到了一个异常节点。
“离线网在昨夜三点十七分,又生成了一份新文档。”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你看这个标题——‘牧之哥哥的早餐记录’。”
她将屏幕转向楚牧之。
文档内容简洁得令人毛骨悚然,上面竟详细罗列了过去整整七天,他煮粥的所有细节:精确到分钟的时间,毫升的水量,米的品牌和种类,甚至……
苏晚晴指着其中一行,念了出来:“第三天,白砂糖减半勺。备注:家中老人夜间咳嗽,疑似受凉。”
她猛地合上电脑,眉心紧锁:“这绝不是算法能自主学习的范畴!我们没有开放任何环境音和健康体征的采集权限,这些数据……根本没人提供给它!”
厨房里,米粥在锅中“咕嘟”作响,升腾起温暖的白雾。
楚牧之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门槛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
他低声说:“也许……它不是在学。”
苏晚晴一怔。
“它是在记。”楚牧之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共同的念头在心底浮现,却谁也没有点破。
凌晨三点十七分,那个时间点,正是小黑最喜欢蜷在门槛上,揣着前爪,睡得最沉的时候。
午后,阳光正好。
楚牧之带着小黑去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扫落叶。
秋风拂过,挂在枝桠间的许愿星随风轻晃,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无数人的低语。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其中一颗用牛皮纸折成的星星,忽然停住了。
在那颗星星的一个棱角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淡到几乎无法辨识的字。
“我替你记着。”
字迹瘦长,带着一种奇特的、介于机械与手写之间的风格,与昨夜那张“明天见”的字条如出一辙。
楚牧之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继续扫着地,直到确认四周无人,才状似无意地靠近那棵树,伸长手臂,借着整理枝条的动作,用指甲轻轻划过那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