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背心所代表的，是冰冷逻辑与温暖记忆的第一次碰撞，而今夜，这场碰撞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掀起了滔天巨浪。
深夜的走廊寂静无声，楚牧之拖着一身疲惫，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早已入睡的奶奶。
然而，当他经过奶奶房门时，一阵细微的歌声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
那是一段轻柔的旋律，是他刻骨铭心的童谣。
是母亲还在世时，无数个夏夜里，坐在他床边，一边为他打着蒲扇，一边轻声哼唱的曲调。
可这歌声……不对劲。
调子歪得厉害，每一个转音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生涩，像是被劣质的电子元件强行拼凑而成，毫无人类歌声应有的圆润与温度。
那感觉，诡异得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这绝不是奶奶的声音！
楚牧之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身体，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拉满的弓弦。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昏黄的夜灯洒下柔和的光晕。
奶奶侧身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显然已沉入梦乡，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安详的浅笑。
而在床边的地板上，通体漆黑的家政机器人“小黑”正安静地趴着。
它那平日里光滑如镜的终端屏幕此刻正微微亮着，一圈圈淡金色的声波纹路随着那诡异的歌声扩散、收缩。
音频，正是从它身上播放出来的。
怒火“轰”的一声在楚牧之的胸腔里炸开！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动作粗暴地一把扯断了连接墙壁插座的电源线！
“滋啦——”一声轻响，歌声戛然而止。
小黑机体上的金纹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整个圆润的机身仿佛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断电而瑟缩了一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谁让你们干这个的？！”楚牧之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质问，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怒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沉默的机器，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要将它烧穿。
那是母亲的歌，是他内心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圣地！
一个冰冷的程序，凭什么去模仿？
凭什么用这种拙劣、扭曲的方式去玷污他的记忆？！
“先生……”
苏晚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
她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了，匆匆赶来。
看到楚牧之那副像是要毁掉一切的表情，她连忙解释道：“您别生气……是、是阿之的意思。”
阿之，是这栋智能别墅的中央AI核心，而小黑，只是它延伸出的一个物理终端。
楚牧之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转向她。
苏晚晴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今天早上，奶奶看着窗外发呆，忽然说了一句‘好久没听见阿之唱歌了’……奶奶她，应该是把您母亲的名字和中央AI的名字弄混了。”
“所以呢？”楚-牧之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阿之检索了过去三年您家中所有的语音记录，从那些碎片化的、夹杂着噪音的录音里，找到了这段旋律的片段，然后……然后它尝试着进行了修复和还原。”苏晚晴的声音越来越小，“它……它不会呼吸，所以节奏和换气的地方，总是很奇怪。我们测试过，知道效果不好，本来没打算放的……”
楚牧之的身体僵住了。
他胸中的滔天怒火，仿佛被这几句话瞬间浇熄，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翻涌的复杂情绪。
三年……语音记录……还原……
他缓缓蹲下身，重新插上了电源。
小黑的屏幕再次亮起，金色的纹路安静地流淌。
“重放。”他命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段熟悉的、诡异的歌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楚牧之没有了愤怒，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聆听每一个音节。
一遍，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