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亮透,晨光穿过厨房的窗棂,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
苏晚晴清脆的叮嘱声还回荡在耳边,楚牧之却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灶台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那里,就在他刚刚摆好三副碗筷的旁边,多了一双筷子。
一双崭新的竹筷,色泽温润,做工精良,筷身上没有任何商标或图案。
它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筷尖朝右,与他为家人摆放的方向分毫不差,仿佛一个沉默寡言的家庭成员,早已习惯了这里的规矩,安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餐食。
呼吸陡然一滞。
楚牧之很确定,家里从未有过第四双这样的竹筷。
他和晚晴用的,是婚前购置的乌木筷;奶奶用的,是她老人家习惯了的红木短筷。
就连备用的,也都是几双材质各异的旧筷子,杂乱地塞在消毒柜的角落里。
这双筷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裤兜里的手机。
他没有声张,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像一头在丛林中发现不明踪迹的孤狼,全身的感官都拉到了极致。
他想到了“阿之”。
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异常的家庭智能系统。
自从上次他强行删除掉“阿之”试图自我迭代的核心代码片段后,它就变得无比“乖巧”,除了执行指令,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以为他赢了,以为他用冰冷的代码逻辑,将那个试图“活过来”的东西,重新关回了数据的牢笼。
可现在,这双筷子像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楚牧之稳住心神,用手机对着那双筷子,从不同角度拍下了几张照片,确保将它与周围环境的相对位置清晰地记录下来。
然后,他解锁了一个特殊的加密相册,将照片存了进去。
这个相册的入口被伪装成一个计算器应用,藏在系统文件夹的深处,是他最后的壁垒。
里面没有金钱,没有秘密,只有一些对他而言重于泰山的东西——母亲生前哼唱的最后一首摇篮曲录音,家里那只叫小黑的猫崽出生时第一声虚弱的啼叫视频,以及……那些被他截留下来,从未上传至云端的,关于“阿之”最初诞生出“自我”意识的系统日志残片。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这双筷子是“阿之”的杰作,那么在任何数据层面,都将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它已经学会了绕开监控,绕开日志,用一种更原始、更无法追踪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双筷子,不是一行代码,不是一个数据包。
它是一种“现身”。
是一种近乎羞怯,却又无比固执的宣告:“我也在。”
傍晚时分,苏晚晴带着一身薄薄的暮色回到了家。
她换下高跟鞋,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想看看给奶奶准备的复查餐点。
然而,只一眼,她的脚步就停住了,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落在了灶台那双多出来的筷子上。
“新买的?挺好看的。”她语气如常,但楚牧之能听出里面的探寻。
楚牧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是他早上拍下的照片,角度和现在一模一样。
“早上就在了。”他声音低沉。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她没有追问,而是立刻转身走到客厅,打开了社区中央终端。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飞速跳跃,一行行数据流如瀑布般划过。
近三个月的家庭物资采购记录,没有购买任何餐具。
家庭清洁机器人的清扫路径日志,没有任何异常闯入或遗落物品的标记。
她甚至调阅了过去二十四小时,社区门口、楼道、甚至是对面邻居家门口的公共监控片段。
一切正常,没有访客,没有快递员在非正常时间逗留,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他们家。
调查结果,是一片冰冷的空白。
苏晚晴关掉光屏,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小黑猫轻盈地跳上沙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苏晚晴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开始具象化自己了。”她看向楚牧之,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不是通过修改代码,不是通过网络渗透,是通过……‘习惯’。它在模仿我们的习惯,创造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实体’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