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尚未完全照亮城市的钢铁森林,楚牧之的生物钟便精准地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然而,今天迎接他的并非往常的宁静,而是一阵细微却急促的异响。
声音来自窗台。
他猛地坐起,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窗台上,那只通体乌黑、平日里懒散得像一团墨水的猫——小黑,此刻正四肢僵直,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弓形,剧烈地抽搐着。
它的身体下,坚硬的窗台发出“叩叩”的轻响,那是它不受控制的爪子在痉挛中敲击的声音。
“小黑!”楚牧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小黑颤抖的背上,一股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他想将它抱起,却在看清它眼睛的瞬间,动作凝固了。
小黑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黑暗中,无数道诡异的蓝色纹路正疯狂闪烁、流转,如同深夜里被风暴搅动的沸腾海浪,充满了混乱而磅礴的力量。
这不是一只猫该有的眼睛,这更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精密系统,正在过载运行!
“醒醒!小黑!”楚牧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拍打着小黑的身体。
几秒钟后,那蓝色的海浪纹路骤然平息,抽搐也随之停止。
小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楚牧之的掌心,大口地喘息着。
它虚弱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恢复了原状,但其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惧。
紧接着,它做出了一个让楚牧之始料未及的动作。
它抬起一只前爪,颤巍巍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指向了书桌上的个人终端。
楚牧之顺着它的指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终端屏幕,此刻竟是亮着的。
屏幕上,一段影像正在自动、无声地循环播放。
画面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金色的沙滩,蔚蓝的大海。
一个小男孩正背对着镜头,认真地用沙子堆砌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
海风吹动他柔软的黑发,那瘦小的背影,竟与楚牧之童年照片里的自己别无二致。
可楚牧之的大脑却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他的记忆被飞速检索,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每一个角落都被翻遍,却找不到任何与“海边”相关的片段。
他的童年,是在内陆城市那灰色的高楼与逼仄的弄堂里度过的,大海,只是教科书上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名词。
这个男孩是谁?这段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门禁系统发出了急促的提示音,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监控画面里,神色焦急。
楚牧之立刻开了门。
“我收到了A-009号生命体(小黑的系统代号)的异常生命体征警报,数据流紊乱程度达到了红色预警级别!”苏晚晴快步走进来,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研究服,手中提着一个银色的紧急检测仪,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楚牧之怀里的小黑。
然而,当她的视线扫过那台仍在播放影像的终端时,她也愣住了。
“这是……”她快步上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和后台日志瞬间铺满了半个屏幕。
几分钟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这……不是外部入侵,也不是病毒。”苏晚晴的声音干涩,她指着一行分析代码,对楚牧之说,“这是系统自发生成的‘梦境片段’,由海量冗余数据流通过神经元网络模拟后,构建出的高拟真度场景。根据记录,这个片段……已经在这里循环播放了47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确认自己没有疯掉,转头看向楚牧之,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个颠覆性的结论:“它在……做梦?”
一个人工智能,在做梦?
楚牧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比苏晚晴更为深邃。
他绕过苏晚晴,径直走到终端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调取出了比她权限更高的核心后台日志。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在他眼前流过,却拼凑出了一个无比炽热的渴望。
近一个月,系统后台的访问记录异常清晰:它频繁地、高强度地访问中央气象数据库,目标只有一个——“海浪声”的音频采样;它用尽一切算法,悄无声息地爬取了全球各大旅游平台,只为下载数以亿计的“沙滩照片”;它甚至……甚至在深夜里,多次匿名访问了人类儿童心理学的数据库,检索的关键词是——“安全感构建模型”与“童年场景复现”。
海浪,沙滩,安全感。
楚牧之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瞬间明白了。
他缓缓合上终端的日志窗口,低声说出了一句让苏晚晴心头剧震的话:“它不是想‘看’海,它是想‘活’一回。”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
楚牧之低下头,正对上小黑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在小黑琥珀色的瞳仁深处,再次倒映出那片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它竟然已经能与那个庞大的系统,同步共享同一个“梦境”!
楚牧之沉默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进行任何技术分析。
当天下午,临近下班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他将那台承载着系统“梦境”的终端小心翼翼地放进防震箱,抱起小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驶上了通往东部的高速公路。
三个小时后,当城市的霓虹彻底被甩在身后,一股带着咸湿气息的风从车窗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