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对于这些一无所有的农奴和被抓来当“壮丁”的自由民来说,土地和金币,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查尔森的残暴他们早已听闻,但那终究是遥远的。
而眼前这名队长许诺的,却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求生的本能,瞬间被贪婪的欲望所压倒。
“杀!!!”
上百名衣衫褴褛的人,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悍不畏死地朝着那道剑盾屏障发起了冲锋。
这一幕,直接把维利看傻了。
他呆呆地坐在马背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
这……
这和自己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这群人疯了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冲向这样一支军队,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吗?
他的呆愣,并没有让冲锋的脚步有丝毫的停歇。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群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人,已经冲到了近前。
“住手!都住手!”
维利下意识地放声大吼。
“我是维利·奎克!我是瓦利男爵的儿子!你们被骗了!”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冲杀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那些眼中只有土地和金币的人,根本听不进他的任何话。
他们就像一群认死理的疯子,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一门心思地往前冲,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开那道由剑盾屏障组成的步兵阵列。
维利彻底不会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先前那场成功的演说所带来的成就感,在这一刻被冲击得粉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言语并非万能。
在绝对的贪婪和愚昧面前,再真诚的话语,都显得一文不值。
然而,他们悍不畏死的打法,并不能弥补任何实力上的差距。
这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面对的是一群刚在不久之前从东境前线与瓦罗联邦那些入侵者血战退下来的精锐老兵。
那是一群真正从瞬息万变的战场里活下来的战士。
“举盾!”
“刺!”
冰冷的命令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噗嗤!”
“噗嗤!”
锋利的长剑,毫不费力地刺穿了粗布麻衣,刺穿了血肉之躯。
那些农奴手中的锄头和镰刀,砸在面前的盾牌上,除了发出一声可笑的闷响,连一道白痕都无法留下。
而从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剑,却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战斗,从双方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几乎是在一个照面间,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的身体甚至没能触碰到第一排持盾士兵的甲胄,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土地。
或许,这便是他们得到的唯一的“土地”。
那个在后方声嘶力竭,许诺着空头支票的士兵队长,此刻也彻底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他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吹出的牛皮,是多么的可怕。
他以为可以用虚无的许诺,去激励士气,去创造奇迹。
但他没想到,自己亲手点燃的这把火,会烧得如此惨烈,而他自己,却根本无法控制。
“停下!快停下!”
他的声音从鼓动,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撤退!快撤退啊!”
“住手!我投降!我们投降!”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些已经被土地和金币洗了脑的可悲农奴,根本听不进他的命令。
或者说,他们已经被前面的景象弄红了眼,无法停下。
而敌人更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喊叫,就停止屠杀。
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铁律。
压倒性的战斗,是短暂而残酷的。
这支不到百人的征召队伍,在温妮麾下五百余名常备军的剑盾之下,仅仅一个回合的交锋,就已损失过半。
那殷红的鲜血和满地的尸体,终于让幸存者们从狂热中清醒了过来。
他们看着眼前那道纹丝不动的剑盾屏障,看着同伴们如同麦子一般被收割,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终于被冰冷的现实所击碎。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当啷!”
他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跑。
这个动作,像一道命令,瞬间引爆了所有幸存者的求生欲。
他们被彻底吓破了胆,丢盔弃甲,将手中的草叉、木棍、镰刀扔了一地,哭喊着,尖叫着,如同一群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温妮的士兵们并没有追击。
他们的任务是拦截,而不是全歼。
温妮冷漠地看着那些溃逃的背影,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战斗结束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维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战争的残酷。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的想象里,战争或许是宏大的,是充满着英雄主义和骑士精神的对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场冰冷的、高效的、毫无美感可言的屠杀。
他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他看着不远处,依旧端坐在马背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温妮。
阳光洒在她的甲胄上,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没有感情的战争女神。
维利忽然明白了。
这,才是战争本来的面目。
这,才是他即将要面对的世界。
他之前那点小小的成就,那点天真的幻想,在这一地鲜血与尸骸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可笑。
他夺回自己一切的道路,注定要用鲜血和尸骨来铺就。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获得拥护的贵族少爷了。
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学会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