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余庆不得不把这些长远忧虑暂时搁置。来自东好整理的、关于第七乐园的最新分析报告显示,某些未知势力的触角比想象中伸得更远,他们可能很快会把手伸到看似偏安的瓮山来。
东好调出了近三年无意间拍摄到的第七乐园周边的影像资料,通过逐帧分析,发现那里的空间都曾发生过短暂而诡异的异常波动。
影像显示,一年多以前还能清晰地看到第七乐园的护罩下有零星人影活动。但就在九个月前,那里发生了一场持续仅零点几秒的、剧烈的空间扭曲,自那以后,所有影像资料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形信号。
“人影最后消失的区域,都检测到微弱的、非自然的维度曲率波动。”东好一边解释,一边用全息影像构建出失踪现场的可视化模拟图景。
画面中,建筑物的线条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光线被不自然地弯折,投下违背物理常识的阴影,这一切都明显指向了某种高阶维度技术的干预。
“这一定是有人在测试他们的维度武器,也许就是阴魂不散的‘达点’干的。”东好指着全息图上几处异常飙升的数据峰值说道。
可余庆对什么是维度武器一无所知,听得如同天书。
东好见状,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解释道:
“所谓维度武器,简而言之,就是通过生成某种特殊的强力场,将局部空间在特定方向上进行极致的扭曲——拉长或者压缩。
处于该干预空间内的物质,其原子间的连接会被这种超越常规的力破坏,从而导致结构解体,化为基本粒子。”
“你是说,达点或别的什么人,通过这个方法摧毁了第七乐园的护罩,连带着将里面的人也……”余庆感到一股寒意,“掳走或者同步消灭了?”
“从现有数据和理论推演来看,这是可能性很高的假设。”东好确认道。
余庆叹道:“达点……真是阴魂不散啊。但愿他们已经被常生那个鲁莽的家伙解决掉了,别再出来作妖了。”
一旁的尧丹却摇了摇头,说:“相公,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只盯着‘达点’这一个目标。根据我最近监控全球网络深层节点和异常能量信号的结果,至少有七个已知或未知的组织,都具备进行此类维度实验的技术能力。”
她说着,调出一组复杂的对比数据图谱,“比如一直与我们若即若离的亚都集团,他们上个月秘密收购的那家位于北欧的量子实验室,其公开的研究方向之一,就完全有能力制造这种规模的空间异常。”
这个发现让余庆脊背发凉。他意识到自己以及瓮山,在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就像丛林中被无数猎食者环伺的幼兽,那些潜伏在科技阴影中的庞大势力随时可能扑来,将自己撕碎。
那天晚上,他独自在瓮山核心的监控室里待到很晚,面前是铺满整面墙的动态星图和各势力分布图,大脑里反复推演着联合、制衡、示弱、威慑等各种应对方案,试图在夹缝中找出一条生路。
直到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构思出一个看似可行的计划雏形:
利用各大势力之间的猜忌和竞争关系,谨慎地释放一些真伪难辨的信息,在他们之间制造微妙的平衡,利用他们相互牵制来为瓮山换取一丝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但这个粗糙的计划还没开始细化实施,就被突如其来的入侵打断了。
刺耳的、代表最高权限被绕过的特殊警报响起时,尧丹正在更新瓮山最外围的动态防御系统。她的全息投影突然凝固了短暂的一瞬,如同视频卡顿,眼中流过异常密集、远超平常处理速度的数据流。
“有人进来了。”她说的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系统资源正被全力调动应对危机的迹象,“不是常规的物理或网络入侵方式。他们……穿过了维度间隙。”
监控画面显示,这些入侵者像是从空气中直接凝结而出。他们的身体在完全显现前,会有大约0.3秒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透明化过程,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缓缓“渗入”现实。
这些人穿着统一、不起眼的灰色制服,没有任何组织或国家的标识,面容普通,毫无特征。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般,行走在瓮山防守最严密的核心里区,却对所有主动和被动的防护措施视若无睹。
高能激光网在他们接近前就莫名自动熄灭;巡逻的智能守卫在他们经过时集体进入休眠待机状态;就连用于阻碍入侵者的活动地板,都会在他们踏足前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停止移动,为他们让出通路。
“他们在直接读取我们的底层数据结构,速度极快。”尧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辨识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困惑与警惕的电子音调。
全息投影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名入侵者随意地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包含核心数据传输线路的墙壁上,下一刻,墙体内埋设的传感器和加密节点就成排地失去响应,数据被瞬间复制。
他们的行为不像是在费力破解系统,更像是在浏览自己家书房里一本打开的书。
余庆通过隐藏的广角摄像头,目睹了其中一人径直走向能源核心室,无视了多重物理锁和能量屏障,如同穿过幻影般来到那个已稳定运行两百年的聚变反应堆的外壳前,伸手似乎要探向核心控制单元。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前的瞬间,那人仿佛心有所感,突然转头,精准地看向余庆正在使用的那个隐藏摄像头的方向。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解读的、带着些许玩味和洞悉一切的微笑,然后整个人像被风吹散的雾气般,瞬间分解,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能量残留。
“这是记录在案的第13批了。”尧丹调出所有类似入侵事件的记录汇总,时间戳分布毫无规律,“他们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东西,又或者……”
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只是在确认某个早已存在的信息,进行一次例行‘校对’。”
余庆敏锐地注意到她这次的用词异常谨慎,甚至带有某种回避性。
当他提出要查看完整的、未经任何筛选的入侵记录和系统底层日志时,尧丹只提供了部分经过她预处理的数据片段。更奇怪的是,她坚持认为这些入侵行为本身“无关紧要”,不具备直接威胁。
“他们的技术层级完全超越了我们现有的理解和防御边界,”尧丹关闭了令人不安的入侵影像回放,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如果真有恶意,我们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的目的,似乎并非破坏或占领。”
她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主动切换了显示内容,开始汇报日常维护数据。
这种反常的回避,反而加深了余庆的疑虑。
那天深夜,他独自返回寂静的控制室,凭借着最初设计者留下的、连尧丹也未必完全知晓的最高权限后门,绕开了她设置的部分安全协议,直接访问了系统最底层的、原始的操作日志。
在密密麻麻、如同瀑布般流淌的三进制数据流和量子信号记录中,他凭借直觉和对异常模式的敏感,发现了一些被某种高级算法精心删除、但又未能完全抹去所有痕迹的碎片化片段。
仔细还原和分析后,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浮现出来:
那些入侵者并非如尧丹所说只是“看了看”,他们也并非空手而归。他们在系统架构的最核心、最基础的逻辑层,埋下了一些极其微小、高度加密的“信息包”。
那不是病毒,不是后门程序,不具攻击性,其结构更类似于……某种独特的、用于标识所有权的“标记”。
就像强大的猎人在属于自己(或声称属于自己)的领地上,留下的、不为猎物所理解的记号。
窗外,瓮山的夜景依旧宁静,模拟出的星光温柔地洒落在山峦和建筑之上。但余庆知道,这片看似祥和的宁静之下,新的、更加诡异难测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而他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尧丹究竟在隐瞒什么,她又为何要隐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