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天都的边境也有些许变故。趁着四境陷入混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试图在祟灾期间谋取私利,意图通过战争获利。”他语气t中透着一丝隐忧。
官员:“我们发现了有几支流寇联合在一起,打着建立新朝的旗号,招兵买马。”
林以纾:“让他们自取灭亡便是,不必再耗费精力。”
她道,“给他们设禁制,让他们进不了灵道。”
现在的祟灾可比政权造乱可怕多了,这群人但凡有什么异动,他们进不了灵道,很快就被祟雨腐蚀、或是被祟地吞噬。
林以纾:“他们活不了多久的。”
官员应声,“殿下英明,这些流寇确实不足挂齿。”
殿内的议事声持续了一段时间,逐渐消失,官员告退。
林以纾独自往外走,外面下着雨,她撑起油纸伞,走在廊外的青石上。
走动间,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色昏昏,宫灯于夜色中发暗,她深思着一些吐纳和体悟上的事。
一位宫人迎上来,前来禀报。
说的是宋氏姐弟大仇得报的事。
宫人:“殿下,他们已然回东洲了。”
林以纾听了,脸上挂上了欣慰的笑,声音也柔和起来,“我知道了。”
这尘封五年的事,终于能尘埃落定了。
希望这对姐弟,往后能放下仇恨,继续往前走吧。
她想着宋氏的事,脸上不免浮现出笑,继续往外走,走到了廊桥上,桥上的木板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桥下的碧水缓缓流淌,被净化过的雨水溅起小滴的雨花。
走到桥的另一端,林以纾停下脚步,双眼忽而睁圆了。
王兄!
她看到廊桥下,复金珩正和几位官员交谈着。
几个官员唯唯诺诺,看起来比往日要更为敬畏复金珩。
不怪他们,毕竟复金珩本来就算不上脾气好,祟化之后,为人就更为冷漠了。
林以纾撑着伞站在桥上,乖巧地等待。
雨水在油纸伞上滴答滴答了一阵后,那些官员急匆匆离开了。
林以纾这才走下桥,“王兄!”
复金珩转过身,看到她的身影后,冷肃的下颌线不再紧绷,“等多久了?”
林以纾:“王兄原来早就发现我了。”
她走过去,复金珩从她手中接过伞,给她撑着。
油纸伞倾斜,雨水落在复金珩高大身影的肩头,林以纾擡起手,握住伞柄,重新往王兄处倾斜。
最终,伞柄定在了正中央。
伞面被雨水浸得发亮。
两人一道走。
林以纾主动提及宋氏的事。
林以纾:“宋家大仇得报,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我这个外人,也不免替他们高兴。”
她道,“宋知煜他们回东洲了,我得安排人给灵儿姑娘找个可以被庇护的住所,替他们道贺。”
复金珩:“嗯。”
提及他人的事,复金珩显然不感兴趣,语气变得冷淡。
他垂眼看向林以纾,“殿下现在出宫?”
林以纾:“出宫?”谁要出宫?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出宫?
复金珩不说话了。
林以纾不明所以地擡眼,愣了愣。
她看到有黑气在王兄身后隐隐膨胀,他表面神色淡漠无异常,但那熟悉的暗流却在他的身周弥漫。
林以纾心中一动,“王兄...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出宫去见宋知煜他们吧?”
复金珩垂眼盯向她,眼中深沉。
不言而喻。
林以纾:“!”
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是王兄那祟化的占有欲又在作祟了。
这讨厌的祟化!
以往这种小事,王兄从来不会挂怀的。
林以纾轻轻攥住复金珩的袖袂,柔声道,“王兄,我不会出宫的。”
她道,“我只是想写信送出去给他们庆贺,再说了,如今时局,我从未想过出宫。”
林以纾:“除非王兄出宫,要不然我不会出宫,我会一直陪在王兄身边。”
复金珩:“当真?”
林以纾:“那当然比蒸糕还蒸。”
黑气消散,氛围缓和了许多。正当林以纾松了一口气时,复金珩开口,“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能与我住在一处?”
他垂眼望向林以纾,“住在一起,也方便殿下‘一直陪在我身边’。”
林以纾顿时愣住了。
林以纾:“!”
林以纾:“......”
糟糕...好像中招了。
她一下被自己的话,给架得好高好高。
她慌张地往四周看,确保周围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复金珩瞥向她,“殿下,有关同房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以纾:“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在考虑了?”
复金珩:“黄昏时。”
林以纾:“......”明明是王兄你单方面替我说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复金珩如此步步紧逼。
她该不会真的要在内室里多添置一张榻吧...
就连《义缔情谊录》的景琅和玉卿都没有这般僭越过。
这、这...
她眼神闪躲,“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该怎么拒绝王兄...
安、安置什么新榻。
林以纾咬着唇角,羞死个人了,她埋下脑袋,不再回应。
只剩雨水从伞面滴落的声响。
·
王兄将她送回涵室后,林以纾匆匆忙忙地回去看卷宗。
结果没看几页,许多宫人鱼贯而入,送来厚厚的奏疏、折子、议事函,满满当当。
这些东西一瞧就知道王兄的。
“这...全都是王兄的?”林以纾不可置信。
宫人躬身应是。
林以纾的视线在高高堆起的公文上逡巡,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门口。
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廊下,纱灯照于他的半身,他似乎一直在等她。
林以纾:“王兄...”
她连忙上前,脚踝上的金线铃铛跟着晃,身形踉跄,“你!”
复金珩扶住她,“铃铛戴得可还合适?”
林以纾:“合适...”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话题差点又被带着跑了。
林以纾:“王兄,你不是说让我考虑考虑么,怎么、怎么就直接搬过来了?”
太不讲武德了。
她有些气恼,“王兄这般不同我商量,那我也不同王兄商量,搬去王兄那里得了。”
极限一换一。
她正准备转身去吩咐宫人,复金珩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去。
林以纾:“我不管,这次王兄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腕,“纾儿,我只剩下三个月了。”
他语气冷淡,说话时甚至还在缓慢地摩挲着林以纾的手腕,仿若在说什么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小事。
他道,“这三个月,我想和我喜欢的人朝夕相处,难道不行么?”
林以纾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头,望向复金珩。
王兄这句‘只剩下三个月’说得这般冷静,甚至像是在随口一提。
命数将尽的事,仿若对他并不重要。
可这句话落在林以纾身上,却是让她整个人身体陡然一凉。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好像停止流淌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事当话术...
他如此置身事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间满是沉重的压抑。
林以纾无法言语,她望着复金珩,随即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她没有再拦。
宫人们退下,少女的身影定在走廊间,门外只剩下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站在原地,许久,终于擡步走入室内,阖上门。
门扉关上的瞬间,寂静如幕降临,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沉闷。
林以纾走到复金珩身旁,微垂的眼睫掩去她眼中的情绪。
她看着桌案上的奏疏,只觉得刺眼。
王兄对待这些奏疏都比自己的性命看重多了。
“为什么...”林以纾咬紧了唇角。
咬的太用力,唇角竟然一下就出血了。
复金珩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拉着她靠近,“别咬。”
他察觉到少女的情绪不对劲,“怎么了?”
他抵住林以纾的唇角,皱眉望向她的伤口。
林以纾怔愣地擡眼,声音喑哑,“王兄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王兄明知她为了他的性命焦灼不已,却偏偏用这样的轻描淡写来刺痛她的心。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复金珩根本没有听清,他俯身,“什么?”
他揉住林以纾的后背,“生气了?”
是他太急了么...
复金珩正准备说些什么,林以纾已然冲到他的怀中。
她再也无法克制,身子一阵颤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了复金珩。
她用尽全力,攥住了他的袖袂,手指紧扣着那片布料,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她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埋着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湿润了她的脸庞。t
“纾儿?”复金珩察觉到她的异样。
林以纾踮起脚,兀然将自己埋向王兄的衣襟,用力地咬向他的脖子。
唇齿间在颤抖,温热的泪水带着无声的痛楚,一齐滴落到复金珩的颈侧。
复金珩察觉到了少女的泪意,冷肃的神情一瞬间愣住,语气中少有地慌张,“纾儿,是不是不舒服?”
林以纾没有回应,依旧紧紧咬着他,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浸湿他的衣襟。
“王兄...”她擡起眼色苍白,双眼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复金珩俯身擦拭她的眼泪,“我在。”
林以纾:“你不准再说自己只剩下三个月这种话了。”
她躲开复金珩的手,上前一步,用力地攥住他的袖袂,她擡起头。
“我们不是镜面么?”她擡眼,“王兄到时候死了,为什么觉得我会独活?”
这内室,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吧。
这根本不重要。
少女双眼通红,眼中升上了偏执和冰冷,“反正我会死在王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