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第五十六章
纸窗外, 电闪雷鸣。
涵室内,喜服、首饰、玉冠,散发阴沉的黯白。
林以纾点亮了烛火,火苗微弱。
内室沉香味有些重。
林以纾擡眼望向复金珩, 尽量放低声音, “王兄,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不是,被分开了么...
问完此话后, 林以纾想起自己适才她进门时, 手心突然一阵灼热。
她伸出手, 露出手心的芍药纹,“王兄...是因为这金纹吗?”
复金珩:“t是。”
他道,“我是分身。”
林以纾:“!”
林以纾:“分身?”
复金珩:“本体进不来。”
分身,是修道士神识的具象化。
当他们无法以本体而现身时,才会动用分身。
林以纾:“这天底下还有王兄进不来的地方?”
复金珩:“王宫被上了禁制,硬闯进来, 会让这片地方崩塌。”
王宫内还有太多活人。
林以纾若有所思,“我是因为有腰牌, 才被拽进来的...”
林以纾:“王兄, 这片王宫的禁制是什么?”
复金珩:“修为在大乘之上的人,进不了王宫。”
林以纾:“!”
她一时不知道该惊于王兄已然在大乘之上,还是该惊于这片祟化的土地会设下如此的禁制。
这天底下, 能有大乘以上修为、且还有可能进北境王宫的。
只有可能是复金珩啊。
林以纾:“王兄, 我怎么觉得这个禁制是专门针对你的。”
她道, “包括之前在嘉应的祟地, 那片祟地也限制不能由外人硬闯。”
她沉思着。
戚亲王和钟阁老都说她和王兄互为镜面。
虽然她现在无法悟出‘镜面’为何意,但她有种直觉。
林以纾:“王兄, 我觉得...这些邪祟如此针对我,可能和你有关。”
复金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为何这么想?”
林以纾:“他们无法对抗你,就把我这个...镜子的另一面,给一次一次地拽入险境。”
选择了她。
选择了可能会砸裂镜子的薄弱点。
林以纾:“王兄,我猜的对吗?”
复金珩:“不对。”
林以纾:“嗯?那为什么要找上我?”
难道真的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么?
复金珩:“因为贪婪。”
因为贪婪,才会一次次地将少女拽入险境。
复金珩说这话的时候,俯身靠近林以纾。
在微弱烛光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漆黑的双眼,那若有若现的金光,仿若也附着一层贪婪。
盯久了,林以纾出现一种被怪物盯住的错觉,就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怪物给拽走,给拆食入腹。
王兄...有的时候,真的比邪祟还可怕。
林以纾:“!”
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晃了晃脑袋,将神识晃匀了。
怎么能将王兄想成怪物呢。
林以纾:“王兄,你的原身在外面做什么?”
她好奇地擡眼。
复金珩:“临阜的土地在往外祟化,在外的官员和踏云会长老正在疏散百姓。”
林以纾捏住复金珩的袖袂,“我就知道王兄你能控好大局...”
有复金珩在,她不必担心王宫外的事。
复金珩:“殿下,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是北境人,不可能对整个北境劳心劳力,替临阜平此事,已然超过了天都该做的界限。”
林以纾一心向兄,她点头,“王兄是天都的王兄,不是北境的王兄。”
她又担忧道,“外面真的很严重么,祟化竟然如此快?”
复金珩:“整个北境,不同的地方,都在出现这种祟化的土地,往外扩散。”
林以纾倒抽一口凉气,“北境这到底是招惹了什么大事啊。”
北境王...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大规模的祟化,显然筹谋已久。
祟地真的很棘手。
强如复金珩,他可能有能力将这些祟地一个个地封印,但祟地里面被困着的百姓呢?
成千上万的百姓,全都会随之湮灭。
这绝对不是人能背的杀孽。
林以纾已经开始咬自己的朱唇,“怎么会这样...”
一场暴雨,带来了超出想象的破坏。
复金珩:“不要咬嘴唇。”
林以纾下意识地松开唇角。
复金珩望着少女,“殿下不必忧心宫外事,你只要思寻如何出宫。”
林以纾:“如果能将王宫内的邪祟给找出来,祟化的源泉被清除,也许宫外的祟化就能好些了。”
复金珩冷漠地望向窗外暴雨。
他对当下的局面并不意外,甚至说是早有预料。
他漠然地对待万事万物,如同在看事物走上他们本该毁灭的宿命。
他至始至终,只在意林以纾一个。
林以纾偷偷觑向复金珩。
她总觉得王兄好像知道许多事,但由于一些原因,不将这些事告诉她。
之前在钟阁老的山庄,他用手捂住她的双耳,“不要让她牵扯进来。”
牵扯进哪里?
她...竟然还能有更深地一层被牵扯进来的地步么。
暴雨之外,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她非常信任复金珩。
她知道,王兄做的一切事,肯定都是为了她好。
林以纾:“王兄,你的分身还能在宫中待多久。”
复金珩:“一个时辰。”
林以纾点点头,她擡头,“对了...我还没问王兄你...为什么要用分身来找我啊?”
总不可能是来陪她聊天的。
复金珩:“来帮殿下束喜服。”
林以纾:“?”
林以纾:“.......”
束喜服,是《破道》结契前的一个仪式。
在出嫁的三个月前,新娘子试穿喜服,新郎官要亲手为新娘子束上腰间绸带。
视为情投意合,也是一种情谊的承诺。
林以纾本以为复金珩是在开玩笑,但复金珩已然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不是...真来啊?
林以纾披上了喜服,嗫嚅道,“王兄...束服这种事不应该是新郎官来做么?”
复金珩拿起绸带,“你记错了。”
林以纾:“.......”
林以纾对王兄的话完全地信任。
是吗...她记错了啊...
她将衣襟裹好,僵硬地立直。
怎、怎么系啊?
高长的身影站到了她身后。
复金珩俯身,骨节分明的双手环住林以纾的腰身,少女的腰肢纤细柔软,随着他手中的动作微微颤动。
好痒...
复金珩目光专注,仿若这一刻,他才是林以纾的‘新郎官’。
腰带轻轻一系,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随之缩短。
修长的手指在腰带上系结,复金珩俯身靠近林以纾。
耳畔被温热的呼吸抚过,林以纾不禁红了脸。
怎么这么痒啊...
当腰间绸带被束完后,林以纾立即缩了缩肩膀,回到自己的位置。
真是戳哪儿,哪儿痒。
复金珩垂眼望向少女纤细的腰肢。
林以纾啜了一口茶,擡头,“王兄,我又不是真的嫁人,你专程来,只是为了替我束喜服么?”
复金珩:“你当然不是真的嫁人。”
他道,“北境的那位少主被寄生了,你要离开承运殿,需要将他身上的邪祟先杀了。”
林以纾:“王兄,真的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她激动地凑近,“王兄,所以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帮我...”
不对啊,王兄的分身没有灵力,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走了。
怎么帮她?
复金珩:“你知道怎么杀蛊圣么?”
林以纾摇头,“我正在苦思此事,按道理,只有把景寅礼杀了,才能将他身上寄生的‘新郎官’给灭了。”
可她怎么可能去杀景寅礼。
复金珩:“直接杀了他也行。”
林以纾:“......”
不、不行啊。
林以纾:“王兄,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复金珩:“他神识里的蛊祟,以情绪为食,有两个情况下,它会被逼出景寅礼的身体。”
林以纾:“哪两种情况。”
她懂了!
王兄是来给她透题的!
复金珩:“在极致的理智下,或是极致的崩溃。”
林以纾:“极致的理智下,该怎么让他极致地理智起来。”
复金珩:“他做不到。”
林以纾:“.......”
王兄,你还是...如此直接。
复金珩冷淡地开口,“他若是能做到,也不会被附身了。”
林以纾:“所以只能让他...极致地失去理智了。”
她问,“该如何让景公子崩溃呢?”
景寅礼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崩溃的人。
复金珩:“演戏。”
林以纾擡头,“演什么戏...”
此话没能说完。
高长的身影兀然靠近,林以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复金珩给带着后仰。
林以纾摔在榻上,复金珩用手护住她的后脑勺。
天旋地转。
少女被王兄压在了榻上,那被他亲手系上的绸带,松散了些。
林以纾睁着一双澄澈而无辜的眼,“演什么戏啊?”
就算被这般压在身下,林以纾也半分不慌乱。
她全身心地相信复金珩。
王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复金珩的手抵在林以纾身后的榻上,将她圈在怀中。
复金珩:“如若他发现自己的新娘子变成了他人的新娘子,想必神识会彻底皲裂。”
林以纾:“!”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好像、好像有几分道理。”
复金珩垂眼望她。
林以纾:“可我不知道他t什么时候来,王兄,只有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你就要离开,我估摸着他来的时候,王兄你的分身差不多也消失了。”
复金珩:“他来的时候,我在就行。”
林以纾:“从、从现在就开始演么?”
她能演好么?
怎么演啊?
她担忧地望向窗外,大雨倾泻,风吹入内室,将烛光吹得更为摇曳。
半个时辰后,承运殿的沉寂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景寅礼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来。
他身着新郎官的喜服,锦缎冷白,面容麻木而僵硬。
那些跟随在他身后的宫人,更是如被操纵的木头人,面无表情,动作迟缓。
走到林以纾的涵室不远处,景寅礼停下脚步,擡手示意宫人们原地停住。
他的手上拿着林以纾丢在文宗殿的舍利子,独自前往那扇隐约透着光的房门。
走到门前,他伸手准备推开房门,却突然停住脚步——
内室中,传来雨色都掩不住的隐秘叫声。
暧昧的叫声间夹杂有床榻轻微的吱呀声,在雨声中拉开一道黏稠而狭长的裂口。
景寅礼的呼吸一滞,胸口猛然一阵紧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舍利子,掌心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什么声音。
谁在里面。
这不可能是林以纾的唤声。
正这么想着,内室传来林以纾的娇唤,“吱呀”声响得厉害。
“轻点儿啊...”
内室,林以纾正在发挥她这辈子最大的演技。
她被复金珩压在深下,他的双臂撑在榻上,将她牢牢地锢在怀中,无法动弹。
林以纾努力唤出娇媚的声音,假装在行快活事。
但每当榻发出‘吱呀’声时,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透。
就好像坐在一艘随时会倾覆的船上,摇摇欲坠。
尤其是...王兄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也...太敬业了。
她侧过脸,努力不去看复金珩深邃的眼神。
“太近了...”她在心中默默喊道,复金珩的呼吸在她耳畔低沉起伏,她的脸颊更加滚烫。
林以纾的声音在内室里回荡,清纯中带着一丝妩媚,
那声音如同搓揉细帛般轻柔,却又如芍药坠露般撩人心弦,响在复金珩的耳畔,仿佛要勾破他的神识。
复金珩的呼吸骤然加重,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复杂而隐忍。
“唔...”
林以纾的嘴突然被捂住。
她不解地睁圆眼。
干嘛呀,不是他让她叫唤的么?
这才渐入佳境呢。
此时,门被猛然推开,滔天的祟气冲进来。
脸色僵硬到极点的景寅礼走了进来,他睁大了眼,目眦尽裂。
床榻上,林以纾和复金珩的身影紧紧相叠。
他的新娘子衣衫凌乱不堪,衣襟被扯开,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隐约可见的锁骨。
看到他来,慌乱地往复金珩怀中躲。
景寅礼的脚步停滞在了原地,胸口绞痛。
他听到了自己神识崩塌的声音。
他的双眼充血,红血丝像疯长的藤蔓一般迅速蔓延,怒火与痛苦交织成一片。
祟气往榻上冲去,复金珩护住林以纾。
一个时辰的时间正好在此时抵达终点,分身化为雾气飘散而去。
林以纾站起身,原本羞赧的脸色,在看到景寅礼之后,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景寅礼的身后,涌出道道藤蔓,好似冲天的枝桠,从他的后背上往外爬。
藤蔓上覆盖着黏滑的青色液体,不断蠕动。
蛊圣,‘新郎官’。
不,现在应该是蛊祟了。
藤蔓往外蔓延,飞快地生长,甩向了林以纾,分岔的蔓枝缓缓伸向她的身体,将她包裹住。
林以纾没有挣扎。
她的身体被藤蔓缠绕,青色的黏液渗透进她的衣物,刺骨得寒。
景寅礼:“告诉我,刚才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他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景寅礼双眼充斥红血丝,藤蔓随着他的情绪暴涨,随时都会将林以纾彻底吞噬。
林以纾:“所见为实,一个新郎官根本满足不了我,我多找些,想必你不会在意。”
渣女语录。
这句话点燃了引线,景寅礼颤动。
密布的藤蔓尽数从景寅礼的身后暴涨而出,如同密布的头发丝般扎向林以纾,瞬间狂躁,疯狂地涌向她。
粗壮的根根藤蔓,“噗呲”得扎入她的肺腑。
林以纾的身体被藤蔓的尖刺刺破,痛苦地弯下腰。
景寅礼的眼中倒映出少女痛苦的身姿,他瞪大了眼,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他怎么能...如此伤害自己喜欢的姑娘...
林以纾:“好疼啊...”
少女一张脸苍白,她虚弱地伏在床柱上,“景寅礼,我好疼...”
景寅礼颤抖着手靠近。
林以纾望着景寅礼,“你怎么能如此对我,血止不住了,这些藤蔓往我身体里钻,我拔不出来...怎么办。”
她泫然欲泣。
景寅礼头痛欲裂,他违背控制自己身体的那股力量,用尽全力去靠近林以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