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第五十二章(2 / 2)

少女温柔地望着景寅礼。

这抹温柔,在景寅礼的眼中,却是如此的刺眼。

为什么只在意复金珩一个人?

为什么只为他一个人动心动念?

景寅礼:“殿下,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林以纾:“谁?”

她转过头,“王兄么?”

她道,“当然喜欢啊。”

毕竟他是她的王兄,是她的‘亲哥’。

景寅礼听不到林以纾的心声,他只听到‘当然喜欢啊’这几个字,他停下了脚步。

苍青的身影隐于雨雾中,深深地盯着林以纾。

林以纾:“景公子?”

景寅礼的手攥紧伞骨,朝林以纾露出一个笑,“殿下,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先行离开了。”

林以纾疑惑地望向景寅礼的背影。

他...怎么了?

景寅礼越走越快,他的心中升起后悔。

后悔自己昨夜没有将林以纾给带回寝殿,是不是带回去了...一切就不同了。

神识内,那支粉色的藤蔓继续往外扎根,它贪婪地蚕食着这些情绪,愈发膨胀。

问世间情为何物,它不懂,它只觉得好吃。

大雨中,宫人快步走来,朝北境少主禀报,“殿下...戚亲王...”

景寅礼:“王叔又被用刑了?”

他神情疲惫,“还活着吗?”

宫人:“被您安置在地牢中的刑官给救回来了,不过也是...奄奄一息。”

景寅礼放下的手中伞,不明白为何事情都在走向不好的方向。

无论是王叔,还是婚事。

这偌大的王宫,兀然像极了一个怪物,要将他吞吃。

他那一直遵守着条条框框的道心,突然产生了怀疑。

他一直以来,到底活的对吗?

他没有把握住自己喜欢的人,随意地将婚退了,也不了解自己身边的亲人为何反戈。

他活得太过拘束,以至于看不清自己的真心,也看不清他人的真心。

他将自己活成了父王、百官喜欢的模样,却逐渐的,忘了自己。

景寅礼:“我要去见父王。”

宫人连忙跟上,“可...可北境王最近都不见殿下您。”

景寅礼:“那我就闯进去。”

他不会放弃的,也不应该放弃。

不论是对戚亲王,还是对林以纾。

随着这一句落下,景寅礼脑海中的藤蔓有如被雷劈中,发出尖叫声。

松散的、犹豫的神识才是它的食物,任何坚定的信念都会让它难受无比。

它不明白这个优柔寡断的年轻储君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坚定,神识内变得滚烫无比,它极快地缩起自己的经络,躲回角落。

它不喜欢林以纾这三个字。

是这三个字,突然让神识内发生了如此的变化。

林以纾走到庭院的亭子下,收起油纸伞。

她摇晃听音铃铛,让侍从去宫外备车,等雨小了,便出宫去探查钟阁老的踪迹。

赏了会儿雨,雨声不再轰然如注,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

林以纾站起身,不欲再等。

此时,一人径直踏入亭廊,坐到了她对面,“殿下,留步。”

宋知煜:“好不容易遇见你人了,坐下聊会儿吧。”

林以纾:“宋知煜,你来找我?”

说到一半,林以纾突然想起自己和宋知煜还处于‘我不见你’的状态下,她要坐不坐。

在犹豫间,宋知煜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丝帛,摊开后,金银首饰、玛瑙珍珠、泥人木偶、陀螺风车,一应俱全。

林以纾惊讶地坐下,“宋知煜,你改行摆摊了?”

宋知煜:“.......”

宋知煜:“都是给你的。”

林以纾:“为何要给我?”

宋知煜:“上次我把你丢在黑水馆,自己走了,让你、让你...担心了...”

他别过脸,“下次不会这样了。”

林以纾:“你也知道我担心啊?我们之间的血契还没有断,你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才能放过你自己?”

宋知煜望向她,“下次不会这样了。”

林以纾:“不会让你有下次了。”

等见到钟阁老,一定要将解开血契的法子找出来。

宋知煜:“那你...原谅我了吗?”

林以纾低下头,瞧向这些大红大紫的玩意儿,笑道,“你都给我送的什么,就这些,你还想让我原谅你?”

宋知煜有些恼羞成怒,他要将丝帛收回来,“不喜欢我再去买。”

林以纾:“别。”

她笑道,“让我挑一挑,这么多东西,总归有我喜欢的。”

她根本不生宋知煜的气,何来的原谅。

挑挑拣拣,林以纾眼眸一亮,竟然真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玩意儿,“我喜欢这个。”

宋知煜眼睁睁地看着林以纾的手伸向了...一个蟾蜍玉韘。

宋知煜:“......”

青色的玉韘上,绿葱葱的癞蛤蟆上镶刻满玛瑙。

要多丑就有多丑。

林以纾将蟾蜍玉韘放在手心上抛。

宋知煜:“你喜欢这个?再挑挑其他的。”

林t以纾:“不挑了,我就喜欢这个。再说了,你不是全送给我么,那我全都要了。”

宋知煜:“为何喜欢这个玉韘?”

林以纾:“你不懂,这叫合眼缘。”

见林以纾要将那蟾蜍玉韘给戴上手指,宋知煜蹙起眉,他见不得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戴上这种东西。

他转移话题,“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如此发红...”

说到一半,他突然提起声,“你哭了?”

他问,“谁惹你哭了?”

林以纾戴玉韘的动作停住,“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知煜:“我能看不出来吗,眼睛上两个核桃,快能拿出去卖了。”

林以纾:“......”

林以纾:“你才核桃,你全身都是核桃。”

宋知煜:“为何伤心?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让你伤心?”

她本来也以为没有。

林以纾:“你还小,你不懂。”

宋知煜的额角直跳,“我比你大三个月。”

林以纾撑起下巴,“是么?不像。”

她忽而问,“如果灵儿姑娘...我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知道灵儿姑娘曾经动过将你送去封魂阵的念头...你会怎么办?”

宋知煜:“不怎么办。”

林以纾:“此话怎讲?”

宋知煜:“她打不过我。”

林以纾:“......”

和宋知煜这个直来直去的人聊了会儿后,林以纾心中的郁气挥却了些。

是啊。

这算什么大事。

肯定是最近忙的太过了,人没有休息好,就是容易情绪化。

林以纾站起身,“我要去宫外。”

宋知煜撑起伞,“我送你。”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雨愈发的小。

宋知煜将丝帛裹回去,“你真喜欢这些玩意儿?不喜欢就直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再去买。”

林以纾:“不必如此,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礼物都好。”

宋知煜的侧脸有些红,他沉默片刻,“这句话也送给殿下。”

青山于雨雾中飘渺,远似丹青。

两人在雨中低声交谈。

年岁差不多,没了那些芥蒂后,确实是聊的来。

宋知煜:“你这玉韘就不能不要么,这玉韘和你哪里配了,简直癞蛤蟆想...”

林以纾:“癞蛤蟆什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少年不想将‘天鹅肉’说出口。

宋知煜:“癞蛤蟆,呱呱...”

林以纾:“癞蛤蟆不呱呱叫,总不可能喵喵叫,你送我的东西中,我就是最喜欢这个。”

宋知煜:“你还是褪下吧...”

林以纾:“不褪、就不褪。”

宋知煜:“等等...”

林以纾:“等等也不褪。”

宋知煜:“不是,你的王兄来了。”

林以纾停下脚步。

复金珩站在远处,见林以纾和宋知煜有说有笑,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刹,收回了脸上的笑。

复金珩眸色沉下,转动着手间的扳指。

林以纾看到他后,匆匆忙忙地行了礼,而后便背过了身。

宋知煜看出些不寻常来。

这两兄妹,似乎是吵架了。

他走上前,拦住复金珩,故意说起徽城的事,“我将那些堕修交给你了,宋家的一些旧的信件也给了你,还请复金殿下要记得你我之间的承诺。”

复金珩听着,目光却不错眼地盯着逐渐远去的林以纾。

“当然。”

复金珩留下这句,匆忙离开。

林以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逃,这样太刻意了。

复金珩走到她身旁后,反倒是她主动开了口。

她平静地将白日去见戚亲王的事告诉了王兄。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镜面’,什么要‘珍惜眼前人,也要让眼前人珍惜她’之类的事。

本来都是些她最想告诉王兄的话,现在想来。

没有必要。

林以纾:“戚亲王看起来很奇怪,他似乎有些紧张,仿若在提防着谁,有许多难言之隐。”

她道,“他又说自己犯了很多错,就该留在那地牢。”

她举起手中的腰牌,“反正有好多事我都想不明白,也许见过钟阁老后,一切就明晰了。”

林以纾讲了这么一大通,王兄都么有回她的话。

她疑惑地开口,“王兄?”

复金珩:“为什么不看我?”

林以纾突然顿住。

她说了这么多,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她有些局促地用贝齿咬了咬朱唇,不想聊这个。

她看到不远处停落的马车,“王兄,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下次再...”

复金珩拽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看我?”

和宋知煜说说笑笑,却连看...都不看他么?

林以纾将自己的手腕往外抽,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抗拒,“有什么事下次再聊嘛,我还要去见钟阁老。”

她至始至终不擡头看复金珩,抽回自己的手腕后,转身就往马车处走。

她没走几步,突然感觉到身后人阔步逼近。

她没反应过来,腰身就被揽住,被复金珩横抱而起。

林以纾:“王兄...”

林以纾惊讶地瞪圆眼,“你干什么呀,放我下去,我要去见钟阁老。”

少女在复金珩的怀中挣扎。

钟阁老,钟阁老,什么话都离不开这钟阁老。

在侍从们惊讶的目光中,复金珩将林以纾抱上了马车,“那我陪你一起去。”

在宫门处守立的北境官员,见复金殿下上了出宫的马车,连忙追来。

官员:“殿下,我们还有事找您商议...”

复金珩掀开车窗旁的帘子,另一只手紧紧地禁锢怀中的少女。

他一张脸冷极了,“我不是北境人,你们北境的政事,别什么事来找我,动动脑子,或是去问问你们的北境王。”

“唰”的一声,车帘甩下。

车厢内,传来复金珩冷肃的声音,“启程。”

一群北境官员诚惶诚恐地躬身。

车夫颤颤巍巍,连不叠地扬起车鞭,马车往雨色深处行驶。

车帘被放下,彻底地笼罩住无法挣脱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