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第四十章(1 / 2)

第040章 第四十章

新郎的落款, 则是一片血迹。

被血浸湿的红盖头,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静静地凝视着林以纾。

林以纾凝起眉头,将婚帖和红盖头叠在一起, 封入匣子内。

‘啪’得一声关上匣子, 和嘉应的夜色一同, 封入了深处。

这寓意不祥的红盖头,似乎真的带来了灾祸。

自从红盖头被送来后, 嘉应城内, 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异状。

一开始, 只是失踪了一两个女郎,后来,数量急剧增加,大批的女郎消失于城内。

她们有的是绣娘,有的是务工于各处的女侍。

这些女郎的共通点是无依无靠,在外漂泊, 家境较为贫穷,就算失踪了, 也很难让人发现。

短短三天内, 竟然失踪了多达上百个女郎,闹得满城皆知,人心惶惶。

林以纾授意梅远方将嘉应城紧急封城, 全城搜查。

为了这事, 林以纾快要忙翻了。

这些天, 她出入梅府处理事务, 走路的步伐几乎能带上火星儿。

她既要为祟地的事作准备,也要负责嘉应的失踪事宜, 调配官员去各处紧急搜查失踪人口。

林以纾的身影,上一刻还在城门处和官员议事,下一刻就得会梅府锻造竹篆,傍晚,还要熬夜读卷宗。

嘴上急得快要长出泡。

庆幸的是,失踪的女郎在各方努力下,找回了部分。

并获捕若干邪祟和堕修。

官员在获得林以纾的准许后,将这些邪祟和堕修处以极刑。

但还有一些女郎,一直没有找回来。

凶多吉少。

林以纾为此忧心忡忡,派人去安抚这些女郎的家人。

傍晚时分,林以纾从外回到梅府,她下午同嘉应百官议事,此刻才归来。扶着侍从的手登下马车。

却是没有闲工夫慢悠悠地走回去。

一下马车,林以纾背着手,急急忙忙地赶回居室。

她太累了,

眼下青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油锅里煎炸了好多回。

她由衷感觉到天都的王女,不仅仅是一份名声,一个地位,更是数不清的责任。

林以纾回到居室,腿一软,瘫坐在榻旁。

眼皮子快要粘连在一起。

清秋赶忙扶住她,“殿下,您近几日真的是辛苦了,那些被找回来的女郎,给您写了许多信致谢呢...”

林以纾虚弱地点头。

清秋:“您昨夜就只睡了一个时辰,今日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殿下,您还是先休息吧...”

林以纾很想点头,然后闭上双眼,呼呼大睡。

但是...

她擡起头,看向高挂在墙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散发血红的祟气,如同一个咧开嘴的笑,凝视着林以纾。

林以纾站起来,“不,我不能睡...”

林以纾将腰间的竹篆摘下,“谁也不知道这祟地什么时候再次把我拖走,我现在,不是能松懈的时候...”

林以纾的疲惫,已经处于一个极点。

但她觉得,自己还能被再逼一逼。

不为她自己的小命,也要为嘉应城那些无辜的百姓,为对得起她肩上的担子。

林以纾摊开卷宗,拿起小锤,伏于案前,“铛铛铛”地锻造竹篆。

她这些日子,行程大多在——

锻造竹篆、看卷宗、练习使用竹篆、出门议事、看有关剑修的书、召见官员、出门搜捕...之间穿行。

全凭一口气吊着。

之所以还要看有关剑修的书,是因为没有专门讲如何使用竹篆的书。

竹篆是用来召灵的,林以纾是第一个拿它当武器的。

作为一个万物修,这时候就应该拿出些万物修该有的悟性来,去化用剑修的招来练习竹篆。

她没有剑,没有刀。

竹篆就是她的剑,她的刀。

嘉应的厢房内,少女纤细的身影倒映在纸门前,挑灯夜读。

烛火旁,林以纾一边紧盯着卷宗,手中锤竹篆的动作也没有停。

困到太厉害时,小锤差点砸到自己的手。

烛火摇曳,功德加一、加一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林以纾看完了大半的卷宗。

她站起身,将已经被重新塑形过多次的竹篆提起,手指在竹篆上敲了敲,原本只有五寸的竹篆延申至三尺。

林以纾擡起手腕,将竹篆在手中缓慢地转了一圈。

竹篆现在的重量若有千钧,拿在手上,十分的沉重。

林以纾心中默念剑修的口诀,于虚空中将竹篆试着去刺、劈、撩、挂、抹、削、点、截。

竹篆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皲裂的坑。

林以纾眉头紧锁,将竹篆再次擡起,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

虽然这把竹篆已经比刚开始要坚硬锐利许多,但还是不行...

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邪祟,而是一整个祟地。

这么一把竹篆,怎么护住她自己的性命。

林以纾擡头望向墙上的红盖头,紧咬牙关,又坐回了案前。

林以纾这般忙的同时,也没忘了一件大事——

九次郎!

九次郎尚未找到,身上的暧昧痕迹久久不散。

她每看到一次这些‘花瓣’,就被迫想起明月楼的那一夜。

清秋一直在查明月楼的事,林以纾也一直挂念在怀。

等她把嘉应的事儿忙完了,想必清秋也能将明月楼的事查得更清楚,到时候,她一定要将九次郎...

林以纾想着九次郎,手中的“铛”“铛”“铛”声于案前更大声地响起。

一想起这人,自己竟然精神了些。

林以纾坐直,翻看起有关剑修的经书。

烛火一夜未熄。

许是最近她居室内的动静不小,连景寅t礼都知道她在修习基础的剑法。

天刚亮不久,侍从掀开门帘走进来,将一个沉木盒递向一夜未睡的林以纾,“殿下,北境少主托人给您送来的。”

林以纾:“景寅礼?他不是回北境了么?”

景寅礼于两日前,已然启程回北境。

北境毕竟遭受内乱,北境王又不知怎么的听信谗言,正派的君王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北境王其他的儿子一没权二没名,压不住场子。

此时,北境很需要景寅礼。

景寅礼暂时离开了踏云会,回往北境。

就算如此,他显然还惦念着自己远在嘉应的结课对子,派人送去了沉木盒和书信。

林以纾打开沉木盒。

沉木盒内,是上百张手绘的剑谱,图谱旁用正楷写有每一个剑形的要义,写得通俗易懂。

所挑的剑法,全是比较适宜女子的剑法。

“这字...”林以纾笑道,“是他的字。”

北境少主有心了。

景寅礼确实是一个非常贴心的结课对子,林以纾知道他一般写字都喜用行书,为了她能看懂剑谱上的释义,专门用正楷给她一笔一划誊写的。

侍从提醒道,“殿下,北境少主还留了一封信。”

林以纾将信从信封中抽出。

信中洋洋洒洒,交代他为何回北境,还写了些如何化用竹篆的建议。

信的最后有两行突兀的字,将原本的正楷又转为行书的笔法,甚至行中带草。

像是怕人看清。

林以纾凑近了看,将字读出声,“至期安返,寅不在之时,殿下之目勿驻他人...”

林以纾努力地在脑子中将这字转换成大白话。

‘我到时候会平安归来,我不在的日子,殿下不要将目光停留在他人的身上。’

林以纾:“.......”

林以纾突然觉得,还是原文读起来比较有格调。

林以纾小心地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

她对着守候在一旁的北境侍从开口道,“让你们家主君放心,他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北境侍从躬身,但双脚没动,依旧定在居室内,像是还在等后话。

见王女不应声,北境侍从提醒道,“殿下,信纸最后的两行,您看了吗...”

林以纾:“.......”这个侍从还挺严谨。

她笑道,“我的目光不会停在任何人的身上。”

她擡起桌上的竹篆,“就这个祖宗,就有的我忙了...”

她的目光,能把自己的小命盯住就不错了。

北境侍从离开后,林以纾擡起头,再次望向挂在高墙上的红盖头。

蝉声于树下鸣叫。

盛烈的日光照射嘉应的大地,却怎么都照不亮黑暗深处、邪祟游行的祟地。

祟地之上,绣娘们在雾气中、深林间不停歇地绣制皮囊,这些新鲜的皮上还淌着血水,从她们的手指缝隙间往下流。

这些绣娘面色僵硬,像是察觉不到这些血有多粘稠,用小刀去刮皮囊之间还粘连的碎肉,麻木地穿针引线。

明红霞站在绣娘身后,缓慢地在她们之间视察刺绣的情况,祟气在她的身上、脸上爬行。

她的吐息间,也全然是黑气。

显然已经是一个历练已深的大邪祟。

风吹过树梢,树枝上挂着一排排新剥下不久的人皮,挂在树上,迎风而吹。

空荡荡的,如同一缕缕幽魂,簌簌往下滴血。

明红霞走到阵法中央,朝飘在半空中的青铜面具行叩拜礼。

阵法的颜色已深如沸腾的血浆。

阵法中央,明红霞走到阵眼,她擡起枯瘦的胳膊,直指深林之外,“阵法大成,该起阵了。”

祟气从她的身上往外扬,朝深林四周扩散。

迷雾间的青尸随之活动起来,雾气里,大红的八擡大轿被尸体们扛起来,齐整而僵硬地往深林外走去。

“起轿——”

成群的人皮在风中飘荡,仿若在等候这个祟地的新娘。

作为‘新娘子’本人的林以纾不知道已经有人来接自己了,她两眼一闭,已经昏睡在床榻间。

昏暗的居室内飘渺沉香,少女的呼吸轻浅。

不是她想睡,实在是身体撑不住了,过来躺一会儿,这一躺,直接如同昏死过去,已然睡了有几个时辰。

就算睡着,少女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轻声呢喃着剑诀。

门外,传来侍从的惊呼声,他们站起身,朝行廊下走来的人躬身行礼,“复金殿下...”

复金珩冷淡地瞥来一眼,他们压低声音。

居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而后在‘吱呀’声中又阖上。

修长的身影走到了床榻旁,复金珩看向沉睡中的少女。

林以纾不知道自己的居室中多了一个人,嘴中还在无意识地念念有词。

少女的脸被睡红了,因为没有开窗的缘故,额角沁出微汗,脸颊被压在枕头上,被挤出了圆润的脸颊肉。

少女的睡相显然不老实,衣襟半开,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柔美的锁骨。

她嘴中念念有词,朱唇略微拱动着。

嘴角那被咬出的红印还在,如同一小段被晕染的胭脂。

复金珩驻足在林以纾的榻边已久,他垂眼盯着少女恬静的睡颜。

窗外的树梢迎风而动,铜铃一阵一阵地响。

铜铃声中,骨节分明的手垂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向了林以纾的嘴角。

柔软的、略微翘起的、细腻的...

复金珩的手指沿着少女的嘴角往嘴唇间缓慢移动,留下一道冰凉而轻的痕迹。

朦朦胧胧之间,林以纾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嘴唇,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