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1 / 2)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宋知煜的眼皮子一跳, 他像是觉得荒唐,将经书扔下,身影遁入夜色深处,不再回首。

经书‘噗通’一声, 坠入亭廊下的水缸中, 震起阵阵涟漪, 水中的游鱼惊疑地躲避。

游鱼若是有神思,此刻估计该叹上气了。

之前有人往水缸里扔瓷瓶, 现在又扔经书...它们住的水缸, 可不是杂物缸啊。

可没过一会儿, 一只手探入水缸中,将泡湿的《炉鼎》拿走。

鱼儿们好奇地往外看,这什么人啊,上次的瓷瓶也是、这次的经书也是,扔就扔了,没过一会儿又回来给捞走。

那扔了又有何用, 涮涮水么?

被泡湿的《炉鼎》不会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但太阳总会在清晨升起。

晨曦微露, 柴桑王府内外, 侍从来来往往,将一个个箱子擡出去,为踏云会众人离去作准备。

今日, 他们要启程前往嘉应了。

林以纾的厢房内人来人往, 擡走一箱箱行李。

她坐在书房内, 将宣纸摊开, 一反常态地拿起笔,静静地写起信来。

王兄为她驱赶祟气, 她却没来得及当面道谢,她想先写封信送出去,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她咬一咬笔杆,文思如潮涌,发挥出写作文的严谨态度,洋洋洒洒落笔,写满整整三张纸。

信中言辞恳切,行文流畅,感激之情,力能透背。

好文,好文!

林以纾放下毛笔,为自己鼓小掌。

马屁,就该是这么拍的!

林以纾将信纸折成千纸鹤,轻轻一吹,千纸鹤展开双翅,飞出窗外,往天际飞去。

宣纸乃崇林王留给她的传信法宝,没想到竟然派上用场了。

林以纾站到窗边,惊奇地看千纸鹤越飞越高,直到变成一个小白点。

随后,林以纾也起身去收拾行李。

杂杂碎碎的东西太多,她在居室中收拾了一个上午,才堪堪整理完。

到了晌午,众人用完午飨后,他们离开柴桑王府,准备出发。

林以纾也准备出行,恰在此时,清秋捧着一封信快步走来,恭敬地呈上,“王女,复金殿下的回信收到了。”

林以纾两手都拿着东西,让清秋为她拆信。

林以纾:“王兄都回了些什么?”

清秋:“复金殿下只回了三个字。”

林以纾猜测,既然她写的是感谢信,复金珩要回也只会回她那三个字。

林以纾:“不客气?”

清秋摇头,将信纸递到她眼前。

信纸上,笔画遒劲有力,收笔如钩的三个大字落入林以纾的眼帘。

‘书读否?’

林以纾:“......”

林以纾是最后一批离开王府的人。

临行前,她派人去了一趟柴桑的西郊,确定李员外的妻子已经被安葬妥当后,终于启程。

王干百作为柴桑之主,恭敬地将她送到关口。

关口处,几十辆马车整齐地排在道的两侧。

马车各有特色,有的简洁素雅,有的华贵精美。

除马车外,也有马匹在旁守候。

马车外,踏云会的学子们三五成群地站着,交谈着此次去嘉应的各项事务,语气中不乏兴奋。

林以纾撑着侍从的手,踏上天都王族的马车。

身为王女,出行的礼制与他人不同,这马车大到惊人,通体漆红,车身四周雕刻龙凤呈祥,百鸟朝凤,镶嵌金银细线。

林以纾坐在车上,透过窗棂往外看。

人群里,就数王奉成的嗓门儿最大。

王奉成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和外面的学子聊得热火朝天。

他的胳膊因与白骨搏斗而骨折,用白布包着挂在胸前,就算如此,也没影响他叭叭往外喊的聊天兴致。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外号叫王白面儿吗?”他兴致勃勃道,“因为小时候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许多白麻子,一颗比一颗大,很多人都害怕我,才这般叫唤我的。”

众人打趣,“你?还能有人害怕你?取笑你才差不多。”

一群人笑起来,马匹在笑声中晃动尾巴。

王奉成口若悬河,从他八岁起开始聊起,直到王干百走近后,才老实地停住嘴。

作为父亲,王干百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几番。

严父话少,叮嘱的最后,落在一个‘你切莫话多’上。

王干百一走,叮嘱就从王奉成的右耳朵里跑出来,话又如潮水般涌出。

他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朝外面牵着马匹的宋知煜喊,“宋兄,你适才是在看那辆马车吗?”

“宋兄?”

宋知煜不回答,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王奉成:“那是王女的马车,宋兄,既然王女在马车上,为何你不一同去坐马车啊?”

宋知煜:“因为我没断胳膊断腿。”

王奉成:“......”

他看向自己架在身前的胳膊,无言以对。

他将马车帘子放下,老实地在马车内坐正,心里直嘀咕。

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这结课对子今日像是吃了火|药似的,火气忒大。

关口的风吹过两旁的榆树林,树叶簌簌作响。

风和日丽,马车轱辘滚动起来,骑马的学子们翻身上马,马蹄前行,踏云会的行伍整齐地向嘉应进发。

马车内,坐着的并不只有林以纾一人。

摇晃的车厢内,宋灵儿端坐于她的对面。

因为宋灵儿沉疴在身,林以纾特地安排她与自己同车。

林以纾安身于柔软的绸毯上,窗外的景色随马车的行进而倒退。

适才宋知煜说的话,她们显然都听见了。

宋灵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解释道,“知煜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道,“许是最近踏云会的事务太过繁忙,性子才急躁了些,让王女见笑了。”

林以纾:“.......”其实是昨夜被我气的。

她笑着摇头,“无碍。”

话音落尽,马车内再次陷入安静,两人无言以对。

林以纾主动找话说,“灵儿姑娘,你还没来柴桑时,我同踏云会的学子一同去学骑马,结果闹出了个笑话。”

宋灵儿:“什么笑话?”

林以纾:“我头一回上马,胡萝卜好生伺候着那匹马祖宗,结果刚坐稳,那马就突然尥蹄子,直接将我给我尥下来,要不是有景公子在旁边接着我,我的胳膊和腿,估计全都要断了。”

林以纾:“从那以后,我就没再靠近过马。”

宋灵儿掩面以笑,“下回要拿胡萝卜吊在它脑袋前才是。”

宋灵儿:“五年前,宋家还在,我尚未生病时,也算是徽城会骑马的女郎,如果是那时候,我还能守在殿下身旁,教一教殿下如何骑马,定不会让殿下再害怕马匹。”

林以纾:“......”完球,把天聊死了。

林以纾不自然地回几句“可惜”“可惜”,将脑袋垂下,呈老实状。

车内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因为提及宋家五年前的灭口之事,再次回归于宁寂。

窗棂上挂着的帘子动了几动后,这回是宋灵儿主动开口,“殿下听说了吗,东洲的赫连世家已经到达嘉应了。”

林以纾:“有所耳闻,听说来的是赫连家的长女赫连瑶,还有嫡三子赫连子明。”

宋灵儿摇头,“据我所知,抵达嘉应的应该只有赫连郡主,赫连子明因为在半途染了病,掉头回东洲去了。”

林以纾:“竟有这事...那他只能三年后再来踏云会了?真是遗憾。”竟然能请公假不上课!

说起赫连子明,上次景寅礼和她提及完这个名字后,她想了半个晚上,终于想明白了他是谁。

赫连子明,在《破道》中,和林以纾关系匪浅。

如果说林以纾是个坏蛋,那么,赫连子明就是个纯种的大坏蛋。

坏蛋和坏蛋之间,总是惺惺相惜的,两人的缘分,要从七岁时、林以纾还是个小孩儿时说起。

那时,牙还没长齐的林以纾随崇林王前往东洲谈公务。

而那时,赫连子明因为母亲刚过世的缘故,在宫内受宫人轻视,过得不是很好。

林以纾听说赫连家的t三儿子是个好欺负的软蛋,手一拍,欸,玩具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她让人抓来许多毒蛇、蝎子、大蜘蛛,挖出一个坑,朔朔得将坑中填满毒物。

她站在角落里守株待兔,只等赫连子明一出来,就将手中的绳子往后拉,绊倒他,让他掉入坑中。

等了半响,终于有人来了,林以纾手中的绳儿一拉紧,来人的双腿被绊住,踉跄地跌入坑中。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林以纾听了一会儿后,笑容满脸地去坑边看。

只见一个人蜷缩在坑中,衣裳里钻着大量的蝎子,脖子已经被蟒蛇给缠断。

林以纾傻眼了。

这坑里的人,是个成人模样的宫人,不是赫连子明。

正愣着,一只小手轻轻地搭上林以纾的肩,林以纾脖子一缩,莫名感觉有条蛇爬上了她的脖子。

往后一看,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对上眼。

小公子衣着简朴,但脸是惊人的好看,尤其是那双眼,漂亮得像是从画儿里抠下来的。

但是这双眼里,莫名有股浓郁的阴邪之气,盯人时,跟要咬人一样,看得林以纾这个小坏蛋都害怕了。

赫连子明:“林...以纾?你是天都林氏的林以纾,对吧?”

林以纾点头。

赫连子明提起嘴角,“谢谢你。”

赫连子明瞧向坑底断气的宫人,“我本来想等那老不死的出宫后再动手,没想到,你提前替我动手了。”

宫人乃东周王赫连霆的贴身太监,也是宫中的内务总管。

而赫连子明嘴中的‘老不死’,显然是就是东洲王。

赫连子明朝她伸出手,道,“你人真是不错,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林以纾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她‘你人真不错’。

且赫连子明根本没有等她回答,直接握住她的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赫连子明的手劲儿很大,将林以纾的手活生生给攥肿了。

他自说自话说完后,趴到坑边欣赏宫人的尸体,“第三十三个...不,还是只有三十二个...你不算是我杀的。”

这位内务总管其实和赫连子明没有过多的接触,不过是有一次赫连子明去拜见东洲王时,他将东洲王拒见的口令传出来,令赫连子明不悦。

那天回去后,林以纾后知后觉地愤怒起来。

从没有人敢如此轻慢她!

一个不受重视的三儿子,怎么配做她的朋友!

过了三日,林以纾随崇林王以及东洲王室登东洲的祁越岭。

林以纾瞧见前面有个小坡,如果将人推到坡底下,功力不深的人,不说落个半残,起码会毁容。

她不喜欢赫连子明的眼睛,也不喜欢赫连子明这个人。

她趁着大人们谈天说地,悄摸摸地走到赫连子明身后,擡起手,用力一推——

赫连子明的身子不巧在此时避开,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来,推向了站在赫连子明身旁的一位姑娘。

是赫连瑶。

赫连瑶尖叫着滚到山坡下,抓住树枝堪堪止住自己摔落的身躯,可她的脸,还是被划出一道深深的长痕,不停地往下滴血珠儿。

十岁的小姑娘遭此恶事,嚎啕大哭。

大人们连忙赶来。

赫连瑶可是赫连世家的掌上明珠,向来欺软怕硬的林以纾脸色煞白。

东洲王将赫连瑶抱上来,严厉地质问,“是谁将你推下来的?”

赫连瑶的视线穿过人群,瞧向林以纾,她的嘴嗫嚅几声,最终没说出口。

林以纾往后退三步,此时,赫连子明的声音响起,“我瞧见王姐脚崴了,自己摔下去的,是我没有及时抓住她,是我的错。”

东洲王刚想动怒,但念及赫连子明刚逝母不久,转过身,朝侍从发怒,“好好一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一群饭桶有何用?”

侍从们刷拉拉跪下,医修涌来,一片混乱。

混乱中,一只小手将林以纾拉到一旁。

赫连子明用小手捧住林以纾的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林以纾知道,是赫连子明救了她。

赫连子明那双邪气的眼睛弯起,“这件事,你做的好,又做的不好。”

他说,“你既然要杀赫连瑶,就应该将她往山坡下的尖角推,只要石头的尖角穿破她的脑袋,她就活不成了,到时候脑浆和血往外涌,会将整块石头都浇湿呢。”

林以纾这样的坏蛋,听得都直泛恶心。

林以纾:“你为什么想赫连瑶死,她欺负你了吗?”

赫连子明:“欺负?她这样的软弱性子,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林以纾:“那你为什么要她死?”

赫连子明:“她很无能,你知道吗,身为东洲王族的后代,她这么大了,竟然连引气入体也不会。”

林以纾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她也不会。

赫连子明却是勾住她的脖子,“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不需要会这些也行。”

林以纾的脖子被勒得疼,她听到赫连子明在她耳畔低语,“下次你再想杀谁,叫上我,我帮你。”

林以纾一点都不想和赫连子明当朋友,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赫连子明根本不像他表面对外展示的那般随和软弱。

他是一个彻底的、天生的毒物。

这种人,才不管对方的地位、身份,如果他想要一个人死,他就会去做。

谁会相信,这样的人会需要朋友?

林以纾坐在马车上,回忆《破道》中的相关描述。

其实原身猜对了,从书中对赫连子明的描写来看,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傀儡。

赫连子明喜欢炼傀儡人。

将人的尸身捣入木头和铁里,让人彻底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奴隶。

赫连子明不喜人近身,但是傀儡可以。

他对原来的林以纾确实非常感兴趣,书中的描写曾说过,他对她的长相很满意,而且她还是天都林氏的王女。

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傀儡人,这将会是他最满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