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不如的爹,不要也罢(2 / 2)

岗位上,坚持到最后一刻!

沈云意琢磨着,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想个点子,让宁长泽死好了。

哪知,他点子还没想出来,宁长泽倒是先开了口:“枉你在修真界大名鼎鼎,想不到竟也是个阴险毒辣的鼠辈,只会暗中偷袭!”

魔龙冷笑:“我碾死你,比碾死一只小蚂蚁,还要简单。哪里来的黄毛小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根本不受激将,反而出手更重,“真是不知死活,竟敢伤了我的人!”

就是这最后一句,宁长泽立马抓住了重点,张口就来:“什么你的人?他是我仙府中人!乃逍遥仙府的小师叔!何时成你的人了?”

沈云意一听此话,觉得要毁。果不其然,魔龙的动作停了停,上下打量了宁长泽几眼,而后寒声道:“莫非,你就是仙府现任的仙主?”

小废物口中的师兄?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长得也就那样,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特别的。

“废物一个。”魔龙冷漠评价,“现在的仙府,已然沦落至此了么,竟让一个废物当仙主。”他对仙府这届弟子的水平很失望。

怪不得身为仙府小师叔的沈云意,那么废物,原来竟是有个更废物的师兄当仙主。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废物带小废物!

幸好小废物现如今投靠了自己,要不然魔龙真的很担心,小废物修炼一辈子,也到不了天成境。

宁长泽道:“前辈误会了,仙府现任仙主,乃是家师,晚辈姓宁,为仙府首座弟子!”

魔龙依旧看不起他,还很毒辣地评价他:“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仙府的首座弟子了,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沈云意之前也得到过同样的评价,当时他还暗暗觉得,魔龙嘴巴真贱,此刻却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生亲切啊。

宁长泽脸色铁青,但此刻也只能隐忍不发,他刚要以剑撑地,站起身来,随即一簇灵光打了过去,嘭的一声,单膝跪地。

魔龙冷冷道:“谁允许你站起来的?纵是你师尊在此,今日,也只配跪在我面前回话!”

而后,低头看了眼小脸苍白,昏迷不醒的小废物,语气愈寒:“我本见你年纪轻,不想杀你,可你竟连同门师叔都要下如此狠手!小小年纪,真是心肠歹毒!”

宁长泽连忙要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非沈云意胡作非为,弄得他疼痛难忍,他也不会失手将他打飞出去。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晕厥才是!

宁长泽对自己下手的分寸,十分清楚,见魔龙这般关心沈云意,举止又这般亲密,再想起沈云意额间象征贞洁的朱砂印也消失了。

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为了活命,宁长泽咬了咬牙,隐忍道:“我并非有意,不过是失手才打伤了他。”

“不论如何,他与我师出同门。”

“还望前辈高擡贵手,放他回师门!”

沈云意立马咬紧牙齿,心道,好啊,张嘴就来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么师门情深呢。

不就是打着师门情深的幌子,试图逃避魔龙的毒手?

道德呢?

节操呢?

做人的底线呢?

说好的名门正派,正人君子呢?

操!

沈云意很适时地缓缓醒转,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大王”,可随即在看见宁长泽时,顿时面露惊恐,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直往魔龙怀里蜷缩,还带着哭腔地连声道:“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宁长泽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魔龙刚有平息迹象的怒火,再度疯狂燃烧起来,他也瞬间回想起,初见沈云意时,沈云意满身都是伤,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半块好皮,连手臂都被人打折了。

双腕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绑痕,瘦得皮包骨头,明明都二十岁的大人了,竟面相小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一看就知是常年食不果腹,饱受折磨所致!

“是我待在此地太久了,竟不知,逍遥仙府何时沦落成下九流的修真门派了。”魔龙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仙府中人,可在我看来,他只怕在仙府中,还不如一条看门狗重要吧。”

话虽然难听,但说得都是实话。

如果,沈云意不是给宁长泽当了替身,早八百年就被折磨死了。

看门狗只需要看门,每顿能吃饱不说,偶尔还能吃点荤腥。

可沈云意这二十年来,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当往事再度在脑海中浮现时,一滴清澈的眼泪,顺着眼尾滚落下来。

魔龙手指微颤,不动声色替他抹了去,沉声道:“哭什么哭?没出息!”

将沈云意轻轻推出怀抱,“他是如何打你的,你就如何打回去!”

此刻的魔龙像极了给自家孩子撑腰的家长!

——他是如何打你的,你就如何打回去!

打回去…

打回去!

这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驱使着沈云意一步步地走到了宁长泽的面前。

宁长泽抿紧唇,立马要站起身来,却被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荆棘藤,紧紧缠绕住了手脚,以至于他只能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沈云意,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这种站位,曾经在二人身上数次出现。

但每一次,都是宁长泽高高在上,如同俯视一只蝼蚁般,用那种冷漠无情,甚至带点嫌弃的目光,凝视着脚下的人。

从六岁,到十岁,再从十岁至今。

十岁之前,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十岁之后,宁长泽看了他就觉得心烦。

而此刻,两人的身份未变,命运却已然悄然发生改变,连站位都发生了颠倒。

“沈,沈云意……”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就迎面抽了上来,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毫不留情!

沈云意寒着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冷道:“我是你小师叔!我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叫的?”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规矩!”

虞宗主对她并非无情,这么多年以来,早就日久生情了,出了这种事,自然也是懊悔不已,可说什么都太迟了。为了让夫人心里好受点,索性就将计就计,把儿子视为女儿。

当时师尧就觉得此事不妥,外甥就是外甥,外甥女就是外甥女,哪有如此这般强行指鹿为马的,对孩子太不公平。

可见妹妹如此痛苦,也只能跟着装聋作哑。

也因此,让虞绫小小年纪就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别人说他是女,那他就觉得自己是女。

后来,师尧就闭关去了,一闭就是十年之久,出关后才从宁长泽口中得知,原来,虞绫还没恢复男身。

师尧觉得太阳xue隐隐作痛,还不如闭关修炼让人清净,片刻后,才又道:“那他与你认识多年,总该有所察觉?”

“我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让师尧觉得头更疼了,下意识连声音都大了几分:“简直是荒唐!你如何能在此事上,欺骗他人?”

虞绫心里乱糟糟的,一心挂念着沈云意,满脑子都是刚刚沈云意脸上凄楚的神情,山间那样冷,他穿得单薄,隐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苦楚,整个人几乎快要碎掉了,定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可偏偏沈云意要躲着他,似生怕被他发现了。

此刻哪还有心情谈论其他,便道了句:“若真心相爱,又何分男女?”

“这是你的想法,可未必就是宁长泽的想法!”师尧严肃斥责道,“我看那小子心思单纯得很,未必就有所察觉了,看他对沈云意的态度可知,他定是厌恶断袖之癖的,只怕这亲事是结不成了。”

到时候别结怨就不错了。

将心比心,如果师尧被人那么骗,一骗骗几年,到头来发现,未婚妻不仅是个男儿身,还背着自己和其他男人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将其大卸八块,不如此不足以平息心头之恨。

但虞绫再气人,终究是亲外甥,师尧如今已然是飞天境,放眼修真界,又能有几个敌手?

他闭关前,仙府的仙主,也就是宁长泽的师尊,修为上还差他一大截呢,他可不信,仙主如今能赶超得了他。

纵是结怨了也无妨,师尧有那个信心和实力,保外甥安然无恙。

“你该庆幸,我是你舅舅,不是你爹。”否则,师尧真的会一掌把他活活劈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舅舅,你还好意思说?方才若不是舅舅突然出现,那我定然就追到阿云了!”虞绫心烦意乱,生怕沈云意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被冷风吹,被野狗撵,那实在太可怜了。

“你……!”气得师尧擡手就想打他,外甥像舅,看着他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迟迟不忍心动手,最后只是斥责道,“别喊我舅舅,我不是你舅舅!”

实在是太气人了!

师尧就不明白了,明明外甥长得那么像他,怎么除了脸之外,就哪哪都不像他了。

感情用事这点上,一看就是随他娘了,但他娘用情专一,从一而终,也不似这般三心二意啊。

至于看人的眼光,看来是像他爹,就喜欢那种文文弱弱,楚楚可怜的美人,一看就是亲生的,但他爹并不喜欢男人的啊。

“不喊就不喊!”

虞绫立马要下马车,师尧拦住他,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半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行人直至天明,才入了最近的一座城池,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当地应该是要举行中元节祭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黄纸香烛白灯笼,隐约还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石气味。

几个小孩子在巷子口,跨火盆玩,被旁边的大人驱赶叫骂。

这让原本想着掀开车帘透透气的虞绫,更加烦躁。

刚要将车帘摔上,余光忽然瞥见,街头的一道身影。

身上披着一件白袍,宽大到完全盖住了浓密漆黑的头发,还一直低着头,遮住了脸,活像是披麻戴孝,在热闹的街头行走,却显得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似乎是受了伤,走路姿势有些古怪,脚下虚浮踉跄。

虞绫觉得此人好生奇怪,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又连连望去,就在此人即将和马车擦肩而过之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虞绫被吹起的灰尘迷住了眼,顿时泪水涟涟,隐约见,那个披着白袍的人擡了擡头,露出了一双令虞绫朝思暮想,熟悉到几乎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的眼眸。

“阿云!”

虞绫瞬间从位置上窜了起来,立马要翻窗跳出去追,岂料被师尧一手按住了肩膀。

“舅舅!”他满脸怒容地大喊。

“闭嘴!”师尧脸色阴沉,死死将人按住。

他感受到了,刚刚那么一瞬,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抹气息不仅熟悉,还异常强大恐怖。

若他猜得不错,魔龙应该就在附近。

“快走!”师尧对着赶车的弟子,沉声吩咐,“通传下去,一刻都不许停,速速赶往昆仑宗!”

巷子口,沈云意脚下踉跄,险些踢翻了地上的火盆,遭来了旁边百姓的怒骂,他一记眼神剜过去,对方迅速收声,连忙带着自己孩子走开了,离远了才敢嘀咕一声“哪来的怪人!”

沈云意伸手扶着冰冷的石壁,长巷里地势狭窄,地面潮湿,青苔长满了石壁,隐约还能嗅到一股土腥气,飘散在城池上空的纸钱,被风吹得洋洋洒洒,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沈云意的肩上。

宽大的白袍之下,他垂着头,死死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冷汗如同小溪流一般,爬了他满脸,若是此刻脱下白袍,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而造成这番局面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深埋在他的身躯之中,肆意分叉,完全占据了所有角落,连一丝丝缝隙都不肯放过。

无论他是坐,是躺,是走,是跑,荆棘藤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折磨着他,没有一刻是停息的,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完全和魔龙两根一起上的滋味,一模一样。

一大滴汗水,顺着下巴滚落在地。

扶着石壁的手背,青筋暴起,连皮下的血管都显得有些狰狞。

“到底,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沈云意喃喃自语,既像是问荆棘藤,又像是在问荆棘藤背后的主人,他从昨晚被折磨到现在,已经快筋疲力竭了,方才走来时,所行过之地,一步一个湿泞的脚印。

他没有眼泪可以掉,他也不愿意为此再掉一滴眼泪。

“杀了我罢。”他合了合眸,“如果,你真的恨死我了,那就把我杀了罢。”不要跟怨妇恶鬼一样对他痴缠不休,更不要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他,折磨他最脆弱,也最难以启齿的痛点。

可荆棘藤不会说话,它只是会干事而已,听凭主人的指令,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在沈云意这话说出来后,荆棘藤突然在他体内暴动,本来就体力不支的沈云意,哪里受得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缩成了很小一团。

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心脏跳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人固有一死,他早就看透了,只不过,就连死,也不肯让他死个痛快么?

就非得让他死得这么狼狈?连死的方式,都那么让人难以启齿?

“我……我有一个秘密,瞒了你很久。”沈云意一手扶墙,一手紧紧按着肚子,生怕肚皮会跟气球一样,突然炸开,五脏六腑会被挤出来,煞白着脸,颤声道,“我,我可以,可以生孩子……”

荆棘藤不为所动。

“我应该是怀孕了。”他又道,这句话一出口,原本状若疯狗的荆棘藤,瞬间就安静下来,周围落针可闻。

“你杀我可以,但求你,放过,放过我们的……孩子罢。”话音刚落,体|内的闷胀感,瞬间消然殆尽。

沈云意总算能喘口气了,慢慢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想让他死,可没这么容易。

看来,魔龙是对他起了杀心,那他也就不能再留魔龙了,须得赶紧另寻靠山才行。

魔龙虽厉害,但终究是孤身一人,若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又该如何呢?

正要离开小巷时,迎面走来一对母子,妇人生得倒也不如何美艳,不过是小家碧玉,但胜在气质温婉,手里牵个小孩子,浅浅一笑的样子,十分动人。

沈云意的目光不由追了上去,神情也有片刻恍惚,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见过母亲的。

是他在修真界的母亲。

也是温婉可人,小家碧玉的类型,看起来十分温柔。

但可惜的是,他见母亲的第一眼,是母亲的死相,那也是他见的最后一面。

若是他的母亲知道,他在世间所受的苦难,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带他一起走。

待沈云意离开后,一道黑影才凭空出现。

魔龙也望着那对母子,看了半晌儿,以为沈云意是想吃那小孩儿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

真是没出息,连小孩子的零嘴都惦记。

他又往街上卖冰糖葫芦的草垛子上看了几眼,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既让沈云意吃到冰糖葫芦,又不被沈云意发现,是自己买给他的。

他要折磨沈云意。

狠狠地折磨他。

先从惩罚他,吃酸甜到让人恶心的冰糖葫芦开始好了。

孩子什么的,一点都不想要,不过就是块肉疙瘩。

嗯,肉疙瘩。

但既然沈云意都开口求他了,那就勉为其难留下来吧,过不及子,魔龙会善待那个孩子的。

心扉,肝肠寸断。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上下轻轻一碰, 就吐出了世间最残忍至极的话语。

“莫脏了我孩儿的轮回路!”

震得魔龙僵在了当场,只觉得肺腔里的空气, 被一只无形的吸盘,一点点吸干殆尽, 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护在沈云意腹部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他感受得到,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他的指尖渐渐流逝,他想要挽留,可纵然竭尽全力,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云意的身下,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沾湿了衣袍,很快连地面也被渗透出来的血水,染红了一片。

好久之后,魔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要抱起沈云意去找大夫,就算保不住孩子,也要保住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沈云意好好的,那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还会再有的!

可在他想要抱起沈云意时,却被他按住了手臂。

“别动……就这样,我们还能好好说几句话。”沈云意的声音很轻。他不能跟魔龙走,否则,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找世间最好的大夫,或许能……”魔龙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沈云意打断了,他道:“孩子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能不能保住他,难道我会不清楚吗?”

“你……”魔龙神情惊愕,竟有一瞬间觉得,沈云意似乎根本不爱这个孩子!否则,怎么能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

沈云意很会替自己找补,他道:“若是可以,我真的很想跪求诸天神佛,还我孩儿的性命,如果一定要有人因此丧命的话,那就用我的命,来换我孩儿的命!”

“云意,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还会……再有的,我带你回龙宫,好不好?我们一起回龙宫去……我们回家,对,回家,我们回家……”

可沈云意说什么也不肯同他回去,他还告诉魔龙:“我是不会和亲手杀死我孩儿的人,一起走的……我恨死你了。”

“那你杀我。”魔龙沉痛地阖眸,又重复一遍,“那你杀了我。”

要是能杀魔龙,沈云意早杀了,就是目前没有那个能力,或许等他修到了飞天境,能彻底将羲和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就能就地诛杀魔龙了罢。

原本,沈云意暂时没打算动魔龙的,他觉得魔龙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毕竟,整个黑水城都是魔龙的势力,只要魔龙想,完全有摧毁修真界的实力。

在沈云意的预想中,魔龙日后会助他登上更高的位置。

沈云意的方案一里,坑害设计的人,只是宁长泽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魔龙今夜没有横插一脚,沈云意就不会想着去启用方案二!

更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的底牌用掉!

怪只怪魔龙自以为是,还多管闲事!

安分守己一些,老老实实当好炉鼎,以及他腹中“孩儿”的父亲,难道不好吗?

沈云意会看在魔龙矜矜业业,身体力行助自己修炼的份上,偶尔给他点甜头尝尝。

既然魔龙不识好歹,那沈云意也没必要同他客气了。

默默算了算时间,想来虞宗主也该带人追过来了才是,他得赶紧想办法摆脱魔龙,以及编好措辞,来应对虞宗主。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远远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沈云意狠了狠心,暗暗告诫自己,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人不狠站不稳,古往今来有几个枭雄是心慈手软的?

既然要做大事,就绝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眼下魔龙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别看现在似乎心生怜悯了,还因为孩子的死,而痛断肝肠。

但人的真心瞬息万变,一旦爱意消散,曾经所有的温存,都会化作利刃,朝他刺来,会比陌生人刺得更深,更痛,也更精准。

这就是常人口中所说的破窗效应。

只不过,沈云意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破窗效应的受害者,在别人背刺他之前,他会连门带窗,毁得干干净净!

只要他心若磐石,无坚不摧,那么,别人就伤害不了他了。

“大王,我恨你,是因为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可我不杀你,也是因为,我曾经真心爱过你。”沈云意一手勾住魔龙的脖颈,一手抚摸着他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王神威堂堂,经世之才,而我不过是区区草芥蜉蝣,本就是不般配的。”

“般不般配,岂能如此论?”魔龙搂着他的腰,颤着声道,“我说般配,你我最为般配,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对,比你我更加般配的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我会尽我之能,补偿你,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事都肯为你做……不,你可以不原谅我,你恨我也好,恨我也好!”

只要往后,沈云意不要与他一刀两断,恩怨两清了才好!

“真的,什么都肯为我做吗?”沈云意耳听八方,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左手两指轻轻抚摸着魔龙的右眼睫,看着他猩红如血的瞳眸,起了歹念。

魔龙离开神魔道一事,早晚会传遍修真界的,而沈云意又是魔龙的新娘,此前还被宁长泽等人撞见过,他与魔龙之间是何等亲密,很容易就会被宁长泽倒打一耙,说他与魔龙同流合污。

而且,今晚沈云意被人掳走,还是在虞宗主的眼皮子底下,沈云意不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么?

思来想去,只有取魔龙身上一物了。

沈云意瞧着,这只眼珠子就很不错,红艳至极,像是一颗漂亮的红宝石。

魔龙察觉出了他的意图,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主动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动手取。”

沈云意轻声道:“可能会有点血腥。”

魔龙:“我无所畏惧。”

沈云意拧着眉:“可能,还会有点疼。”

魔龙:“我甘之如饴。”

沈云意冷冷一笑:“纵然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

魔龙嘴里苦涩:“我是自作自受。”

话音未落,沈云意原本一直在魔龙左眼周围打转转的两根细长的手指,就直接插|了进去,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将一颗完整的龙目挖了出来。

才攥于掌心,眼前蓦然一黑,魔龙的吻就落了下来,又湿又热,口腔里满是鲜血的甜腻滋味。

沈云意这一次没有再推开他,也不知是害怕看见魔龙满脸血污的样子,还是出于愧疚,他并没有睁眼。

魔龙脸上的血,也同样沾在了他的脸上,滑腻至极,滚烫得惊人。

恰在此刻,虞宗主终于带着人追了过来,在距离庙门口十几级的台阶上,望着眼前痴缠在一起的二人,虞宗主惊愕地唤了声:“云弟!”

宁长泽也来了,还一马当先,自然也看了个清楚,立即就认出了魔龙,立马同众人道:“大家小心!此人就是被囚于神魔道千年的魔龙!”

沈云意心尖蓦然一颤,刚刚片刻的失神,让他忘记默默计算时间了,不过,眼下也没有太迟。

情况再坏,他也有办法扭转过来,他附在魔龙耳边,轻声说了句“大王,看在我才刚刚痛失孩子的情面上,就让我一回罢”,然后竟一掌打了过去。

魔龙毫无防备,也不想防备,被沈云意用尽全力的一掌,直接打退出十多丈开外,站稳之后,气血一阵翻涌,一丝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看来,是他多虑了,沈云意修炼得还是挺扎实的,仅仅是天成境,就能将他一掌打得气血翻涌……想来,沈云意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碍罢。

如果真是这样,那魔龙也就放心了。

就算保不住孩子,保住大人也好。

“魔龙!我是正,你是邪,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沈云意冲着魔龙,高声道,“从前委身于你,实乃师门所迫,非我自愿!若你再苦苦相逼,那我就只能一死了之!哪怕到了黄泉地府,我也落得个清白二字!”

“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报复修真界的!”

魔龙闻听此言,心中无限凄凉。

暗暗道,云意啊云意,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莫说是什么看在刚刚死去的孩儿情面上,求我让你一回,就看在我喜欢你的情分上,纵然让你千百回,又有何妨呢?

好一句,你是正,我是邪,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

罢了,罢了,只要你开心,我是正是邪,都无所谓。

“哈哈哈……”魔龙仰天长啸,左眼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脸上爬满了小溪流一样的血迹,站在高台之上,笑得无比猖狂,夜风将他身上所穿的玄衣,吹得猎猎作响。他笑了好一阵,才道:“想不到你竟这般不知好歹,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你都不为所动,满心满眼都是为了师门,为了修真界!区区蝼蚁,也妄想成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么?简直可笑至极!”

他深深凝视着,被虞宗主用宽袍护在怀里的沈云意,看着地上绵延不绝的血迹,简直是心如刀绞,可嘴上却依旧如沈云意之愿,放着狠话:“沈云意,你且记住今日剜目之仇!待来日我踏平修真界,定要在你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你敢!”虞宗主祭出法器,将沈云意护在身后,沉声道,“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伤害云弟!”

宁长泽有点懵,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据他所知,魔龙和沈云意感情挺好的,在神魔道时,还白|日宣|淫呢,就刚刚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拥吻。

怎么眼下居然互放狠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龙,你……!”宁长泽提着剑,上前一步,可还没说完,就被魔龙剜了一眼。

对,就是剜了一眼。

还是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宁长泽一瞬间都有种错觉,好像此刻开口不合时宜,所以就被长辈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一样。

并且瞬间就将满腹的疑问,吞了回去。

殊不知在沈云意看来,就是明晃晃的眉目传情!

好一个魔龙!

这死龙!

就剩一只眼睛了,还敢看宁长泽!

居然还敢看!

沈云意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里的龙目,下一瞬,就看见魔龙脸上的血窟窿,瞬间涌出更多的血,他似乎是疼了,还嘶了一声,擡手虚虚掩着,又深深看了沈云意一眼,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云弟,你怎么样了?伤在哪儿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虞宗主知晓魔龙修为高深,神出鬼没,也没让人去追,他自己也顾不上追,赶紧询问沈云意的伤情。

“我没事,大哥,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沈云意才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大腿内侧被扎了一刀,否则来日容易在魔龙面前露馅。索性就向众人展示了他的战利品——一颗龙眼。

瞬间听见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故作是受了内伤,气若游丝地道歉,“大哥,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虞宗主将他抱了起来,沉声道,“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等等!”宁长泽突然阻拦,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他必须要问个清楚才行,“沈云意,以你区区凝丹境的修为,如何能取得龙目?莫不是和魔龙在搞什么苦|肉|计?”

“错了。”沈云意轻声道。

“什么?”宁长泽有点迷茫,“什么错了?你说清楚!”

“不是凝丹境,”沈云意窝在虞宗主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他有点眷恋这种感觉,在面对宁长泽的疑问时,神情十分平静,“我说,我不是凝丹境,而是,天、成、境。”

“什么!”宁长泽的语气不再是迷茫,而是惊讶,甚至是震惊!沈云意居然是天成境?

这怎么可能?

沈云意傻了二十年!

荒废修炼二十年!

就算有师祖留给沈云意的赤丹,沈云意把赤丹尽数炼化了,至多也就是个凝丹境!

从被丢入神魔道至今,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一跃修至了天成境!

这怎么可能?

“云弟,你竟是天成境?”

虞宗主也非常惊讶,因为在他看来,沈云意就是个入玄境,只是比普通凡人强一点而已。虽然,他远比沈云意境界高,按理说,能一眼就看透。

可沈云意偏偏身体里混杂了太多奇珍异宝,而他本身又特别爱扮猪吃老虎,所以,虞宗主一时看走眼了,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是天成境,那么此前又为何会在沙漠中,被人追杀?

虞宗主满腹疑惑,突然有点看不懂沈云意了。

“是天成境又如何呢?那时,我才刚刚逃出神魔道,身负重伤,修为尽失,若非大哥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沈云意一句话,就把事情圆回去了。

别说是天成境了,师尧还是飞天境呢,要不是魔龙亲自为他们开启离开神魔道的出口,想来,至今为止,还都在神魔道中困着呢。

那鬼地方可是出了名的进去难,出来更难,难如登天。

如此一想,虞宗主自然信了沈云意的话,宽慰道:“云弟,你已经很厉害了,纵然是我,也很难从神魔道中全身而退。”而沈云意只是短暂丧失了修为,已经很难得了。

不管怎么说,二十岁就已然是天成境,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来,虞宗主也是三十五岁,才修到了天成境,不禁感慨万分,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修真界还真是人才辈出,后起之秀一个比一个实力超群。

他抱着沈云意,就觉得像是抱着绝世珍宝!

这不仅仅是他的好义弟,也即将成为昆仑宗的长老,日后还会成为昆仑宗的中流砥柱!

要是昆仑宗多出几个像沈云意这样的旷日奇才,来辅佐自己那个不太成器的逆子,想来自己哪怕死了,也能瞑目了。

此子,既有故人之姿,若再是故人之子,不知该有多好,可凡事没有十全十美。

虞宗主抱着沈云意,同挡路的宁长泽道:“我不管你与云弟之间,有何恩怨,现在,都请你让开!”

一直等众人都远去了,宁长泽还站在原地发愣,被沈云意已经是天成境的消息,冲击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怪他太痴迷于和虞绫的情爱了,近来荒废了修炼,居然连沈云意都赶超了他!

再这么下去,日后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但给人一种十分贵气之感,想必就是虞宗主膝下唯一的儿子了。

便将众人请入大堂,落座之后,侍女前来侍奉茶水。

宁家主道:“这是青城雪芽,乃我亡妻生前最爱,煮茶的水是去年初雪时,我命人从梅花上取下,用瓦罐盛放,埋于树下。我知二位贵客远道而来,遂特意命人取出,不知这茶水是否合二位的口味?”

沈云意暗暗勾唇冷笑,端起茶杯,用盖子轻轻拨开最上面一层浅浅的浮沫,见汤色|黄绿明透,叶片均匀翠碧,宛如琉璃翡翠,香气浓郁,隐隐还透着几分冷冽的梅香。

果然,如他母亲那般的温婉清冷美人,自是会喜欢寒梅这般坚贞风雅之物。

若不是清楚宁家主的为人,只怕真要相信,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忠贞不二了。既已知晓虞宗主与文婧的关系,又特意在人前提及,还真是懂得投其所好。

真是虚伪至极。

沈云意擡头,隔着帷帽望向了宁家主,隐约可见他的容貌,如今只怕也年过四十,观外貌不过二十五、六,还真是保养得宜,同宁长泽容貌相似,却少了几分温厚,多了几分潇洒风流,倒不太像是修真者,反而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俊俏得有些过分了。瞧着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样子。

怪不得当年能骗取文婧的芳心,整个就一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哦不,准确来说是老白脸。沈云意这下总算明白,为何自己明明生得与母亲模样相似,却又比母亲多了几分妩媚风流,原来竟是遗传了亲爹。

但这种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的亲爹,不要也罢。

虞宗主闻听此言,倒是显得十分动容。他记得,表妹确实很喜欢青城雪芽,也很喜欢收集落在梅上的白雪,但为的并非是储存起来,来年煮茶。

反而是连雪带花,一簇簇剪下来,为他亲手酿酒。如今回想起来,就如同发生在昨日。

可佳人已逝,往日种种,如今不过是镜花水月。

虞宗主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当面向你查证。”随后对身后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纷纷退了出去。

“哦?”宁家主一愣,“查证何事?”竟不是为了挽回两个小辈的婚事?但见虞宗主这般神秘,便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也退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虞宗主才开了口:“你且好好瞧瞧他,便知我这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了。”

在虞宗主的示意之下,沈云意揭开帷帽,露出了一张清丽至极的面容。

“啊,这……”

宁家主大惊失色,竟下意识站起身来,左手不小心推翻了面前的茶杯,清亮碧绿的茶汤顺着桌面滴落在地。他也浑然顾不得了,满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瞳孔都剧烈颤了几颤。

与其说他是震惊,不如说是惊恐。

连手臂都微微有些颤抖,可见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在师门中的小师叔,居然生得与已经死去二十年的亡妻,这般容貌酷似。

他这反常的举动,自然逃不过沈云意的眼睛。

沈云意心里冷笑,怎么,不是思念亡妻,相思成疾,多年以来念念不忘,展转思量?

一个忠贞不渝,唯爱亡妻的男人,按理说,惊见与亡妻容貌相似的人,第一反应是怔住,随即是狂喜,之后才会迷茫,或许顺序会颠倒,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惊恐罢?

宁家主到底在害怕什么?

虞宗主自然也看了出来,当即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正色道:“宁家主,看来,宁公子并未同你提及此事。”

“长泽很少回家,我怕打扰他修炼,也甚少与他互通书信……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

虞宗主道:“他叫沈云意,乃仙府中人,也就是宁公子的小师叔。”顿了顿,他又沉沉望向了宁家主,“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的容貌,与文婧年少时,如出一辙。”

“我这次带他专程过来,就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文婧当年怀的,到底是不是双生子!

沈云意是不是被歹人掳走,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是不是文婧的亲生骨肉!

沈云意从前被关在仙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看家护院的狗似的,宁家主自然没见过他,倒是见过虞绫。如今骤然惊见与文婧年少时,如此相像的沈云意,顿时震惊不已。

随即想起,虞宗主当年与文婧,既是表兄妹,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自己曾受药王谷的大小姐之命,绑走了文婧,当初他只知两人互生情意,并不知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

如今看来,面前的这位公子,莫不是文婧年少时,同她表哥暗度陈仓,行了茍|且之事,所生下的孩子?

宁家主不由想起当年,他受命蒙面绑走了文婧,将人覆眼,堵嘴,丢进了一处昏暗无比的地窖里,因见其美貌又娇弱,而生了邪念。

当时地窖之中,光线甚暗,他又行事匆匆,只图一时露水情缘,并没有注意文婧是否为完璧之身。

只不过后来又遇见投水自尽的文婧,将之救下后,见她楚楚可怜,又无处可去,念着那夜的情分,百般哄骗,将人娶进了门。如今仔细想想,兴许文婧就同药王谷的大小姐所言,不过只是外表看似玉洁冰清,实则不知廉耻,未婚就与男人不清不楚。

如此一想,宁家主自然以为,虞宗主此次带人前来,是来向他示威,逼他签下和离书,带着文婧的尸骨离开宁家。

好一家三口团聚!

绝不可能!

文婧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宁家的鬼,他绝不可能让任何人带走文婧的尸骸!

宁宗主顿时心生杀意,他绝不会放沈云意这个野|种,活着离开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