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不如的爹,不要也罢
待料理完虞夫人的丧事后, 人间已经悄无声息入了秋。
沈云意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离开过昆仑宗,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洞府里闭关修炼, 然而, 他所修炼的功法, 偏偏又是合欢术, 没有男人与他双修, 修炼起来就异常缓慢,本就令他心烦意乱, 更何况失去魔龙的元阳供给之后, 他的皮肤也越发干燥。不得不每日同女子一般,在脸上涂抹各种胭脂水粉,以遮脸上随时会出现的白痕。
世人都说, 秋高气爽, 他竟半点都不觉得爽快。
只想找几个年轻气盛, 又身强力壮的男人, 绑进洞府里,供他好生玩乐玩乐, 但挑来挑去, 沈云意总是觉得不够满意。
好几次都想通过龙目,让魔龙出现, 但每次到了最后,沈云意又总会打消念头。
或许是察觉出他近日火气大, 虞绫还贴心为他奉上了绿菊茶,说喝着可以败火。对此沈云意嗤之以鼻, 看见他就闹心得慌。在他看来,虞绫典型就是中看不中用, 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资质竟差到离谱,要是同虞绫这种境界的男人双修,至多只能图个新鲜,对沈云意的修为不会有半点精进,甚至大概率都爽快不到哪儿去。
近来虞绫得寸进尺,以前还只敢暗戳戳地向沈云意示好,昨天晚上三人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竟然胆大包天到,当着虞宗主的面,给沈云意夹菜。
沈云意估摸着,兴许是虞绫私底下在虞宗主面前死皮赖脸,痛哭流涕,非求着亲爹成全他们,终究是唯一的儿子,虞宗主也是从年少时过来的,哪里会不懂少年人的情情爱爱,遂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
只是让沈云意有些意外的是,虞夫人的丧礼上,仙府没人出面便罢,居然连宁长泽也没有来。
也不知道真是对虞绫彻底死心了,还是不肯同沈云意碰面。
虞宗主此前说要带沈云意去一个地方,原来就是前往宁家。
宁家从前只是边陲小镇上的一个小家族,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真天才,仰仗于宁长泽的声势,以及他背后的师门,短短十几年时间,早已经离开边陲小镇,将周边五、六座城池,尽数收编,如今已然成为当地实力不俗的家族。
虞绫得知此事后,吵着闹着也要同行,哪知虞宗主不肯,命他好生待在昆仑,哪里都不许去。
虞宗主很清楚他儿子是什么性格,说不让去,那肯定就非得去,索性就丢了几本剑谱,命他好生翻阅学习,还刻意将昆仑宗后山闭关修炼的两位长老请了出来,命他二人看管着虞绫。
之后便带着沈云意领着十七、八个弟子,千里迢迢往宁家去了。
说来也可笑,沈云意虽说是文婧亲生的儿子,宁家真正的大少爷,可他从出生起,就从未去过宁家。
他出生时,宁家正同死敌家族打得热火朝天,为了保护即将临盆的妻子,宁家主就命人将文婧和稳婆丫鬟们,一同秘密送出了宁家。
沈云意一出生,就被仇家带走了,如今已过弱冠之年,还是头一回踏进宁家的大门,用的还是其他身份。
虽然此前虞绫与宁长泽退亲,消息一经传出,就闹得沸沸扬扬,但毕竟昆仑宗是中州最大的宗门,而且此番又是宗主亲临,宁家主无论如何,也不敢拒之门外。
或许,也是从宁长泽那里,听说了文婧与虞宗主,原来竟是表兄妹,纵然双方的孩子们,有缘无分,结不成亲事了,但两家终归还是亲戚。
宁家主早几日就收到了昆仑宗的拜帖,细细一琢磨,便以为是虞绫又回心转意了,便手写一封书信,灵鸽传送至了仙府。只是奇怪得紧,信是送过去了,却迟迟不见回音,也未见宁长泽回家。
眼下虞宗主既然依约前来,宁家主只好前往相迎,同虞宗主寒暄一二,目光却往左右瞥去,只见一位穿着竹青色锦袍的公子,头戴帷帽,跟在虞宗主身后,身姿挺拔如青竹松木,气质斐然,虽看不清容貌,
,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他瞧着倒刺上的血色,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唰得一下,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都微微哆嗦起来。
该死的魔龙!
但为了不被魔龙察觉出异样。
他立马垂下头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半月之后,沈云意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内丹运转起来,也熟练了几分,更重要的是,气海中本来稀薄的灵力,也开始慢慢充盈了。
虽然魔龙磨砺他的方式,十分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丧心病狂,但不得不说,确实有效。
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沈云意逐渐摸清楚了魔龙的古怪脾气,软硬不吃,阴晴不定,很难琢磨,不好相处。
为了讨魔龙的欢心,好多学点真本事,沈云意搜肠刮肚,努力回想有关宁长泽前世的一切。
打算策划一场宛宛类卿。
既然不能冒名顶替,那么,就让魔龙把他当成替身,将对师弟所有的亏欠,都偿还在他身上也好。
就算有朝一日,魔龙与宁长泽重逢了。
就以宁长泽的脾气,若是得知魔龙将沈云意当成自己的替身,养在身边百般疼爱,定会心生恼怒。
杀不死主角受,那就恶心死主角受,只要主角受痛苦,那么沈云意就开心。
沈云意开始有意无意,模仿起了宁长泽。
先是从模仿穿衣开始。
宁长泽前世今生,审美都没怎么变,就喜欢搞披麻戴孝那一套,真是个做作的伪|君子!
沈云意就特意去寻了白衣服来,换上白靴子,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他本就生得清丽中带点天真烂漫的妖媚,再如此打扮,真真是楚楚动人。
果不其然,魔龙见了,眼神瞬间就变了,正当沈云意想娇娇柔柔唤一声“大王”,下一瞬竟被一掌打飞出去,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又啪的一下,跌趴在地。
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魔龙冷笑一声:“谁允许你这般打扮的?!”
沈云意早有准备,连忙起身跪伏在地,哽咽道:“大王息怒!我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大王……”
“脱下来!”
魔龙寒声道,眼神凌厉地审视着跪在他面前,还瑟瑟发抖的少年。
一瞬间,脑海中竟又浮现出师弟的音容笑貌!
沈云意丝毫没有犹豫,立马把身上的衣服撕了个干净,没一会儿就赤|条条的,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整个人哆嗦得如同风中黄叶,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大王,我只是突然想起,今日是我父母的祭日,遂才如此打扮,当真不是故意惹大王生气!”
“他们虽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待我极好,视我为己出,我无以为报,只能在他们祭日当天,换上孝服,以表哀思……”
少年语气哽咽,说这话时,十分情真意切,几度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魔龙神情晦涩,冷静下来后,才发现是自己错怪了小废物。
也是,小废物又怎么会知道,有关师弟的一切?
又怎么会恰好,模仿师弟的打扮?
仔细瞧瞧,小废物穿的确实是一身孝!
难不成,就因为师弟喜欢披麻戴孝般的打扮,就不允许其他人真正地披麻戴孝,以表孝心了?
“我方才不过是……”魔龙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居然想着,要同小废物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
打他就打他了,还要找理由么?
他还嫌弃鸡腿上的毛没拔干净,一点调味料都没放,架火堆上烤,又脏又腥,狗都不吃。
从小就被山珍海味养刁了的嘴,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可却在此刻,他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
见沈云意误解了,极其艰难,又喊了声“沈叔叔”,沈云意这才故作恍然清醒,道:“你是不是饿了啊?”
虞绫面色难看,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说,你五岁起,就学了辟谷,不用吃饭么?”沈云意故意拆他台,让他打脸,“你还说,不合口味的东西,你是半点都不会沾的啊。”
虞绫果然脸色更红,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话是这么说,没错,我确实从小就学习了辟谷,但我没想到,此次重伤,竟修为尽失,至今为止,也未曾恢复,所以……”他忍不住连连往沈云意手里的鸡腿上瞥,又干咽了几口唾沫。
“原来如此,那你不早说!”沈云意故作埋怨,“早知道我就给你留点了!”
“无妨。”只要有的吃就行,他都快饿瘫了,掰手指算一算,来此地也有五、六日了。
除了喝了点山泉水,服用了一些疗伤的草药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体验饿肚子的滋味。原来人在饥饿时,确实会饥不择食。
“可我也不能让你吃我吃剩的啊。”沈云意假意关切,“你说说你,肚子饿倒是早点说啊,之前让你吃,你不吃,年纪轻轻的,可别把胃饿坏了!”说着,就起身,对着林深处“嘬嘬嘬”了几声。
虞绫满脸疑惑地问:“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弄点东西给他吃!
想饿死他吗?
“剩了也是浪费,我记得,这林子里有几条小野狼,还没满月呢,母狼就没了,我瞧着怪可怜的,就想着喂一喂。”等喂大了,再烤全狼,肯定很香。
虞绫阴阳怪气:“你倒是心善,还想着喂狼呢。”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我帮你盯着,若是狼来了,我便替你喂。”
“也好,那我先去给你弄点新鲜的吃食来,你就在此等我。”沈云意随手把吃剩的鸡腿,喂狗似的,往虞绫脚边一丢,随即转身就往林深处行去。
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翻身上树,藏于林叶间,定定观望。
果不其然,约莫才过了一炷香时间,虞绫就有些坐不住了,几次往地上的鸡腿上瞥,但都隐忍着,没有拿起来。
沈云意也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如何驯化人,他不知道,但想来跟驯狼差不多,讲究一个软硬兼施。
先狠狠饿上一顿,才给点吃的,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让对方接受现在的处境,慢慢融入,最终迷失自我。
沈云意很有耐心,又等了大概有两个时辰,虞绫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将地上的鸡腿捡了起来,吹了吹灰,又把外皮撕干净,才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才吃了几口,虞绫又勃然大怒,狠狠将鸡腿甩出去,发了好一通邪火之后,才躲在树底下,黯然抹泪。
沈云意见状,终于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故意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在衣服上,撕开几条口子,弄散头发,又往脸上抹了点灰,沈云意掐着时间,踉踉跄跄地瘸着腿回来。
虞绫早就等着极度不耐烦了,又饿又渴,还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姓沈的说,要去给他找点吃的,找哪儿去了?
一去三四个时辰不回来!
谁知道在外头做什么去了!
惊见沈云意如此形容,虞绫一愣,下意识起身,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等急了罢?”沈云意避而不答,从怀里取出几颗蛇莓,递给虞绫,还满脸愧疚地道,“你肯定饿坏了,本来,我早就应该回来的,岂料……”话到此处,他又闭上了嘴。
虞绫追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见沈云意拖着右腿,明显身上带伤,鬼使神差就凑过去搀扶,见他脸上又是泥土,又是擦伤,倒像是摔倒所致。
忍不住就刨根问底起来。
“也没什么,”沈云意身形摇晃,佯装站立不稳,故意往虞绫肩头歪去,虞绫身子瞬间一僵,当场就想甩手退开,却听他道,“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点野物来的,但运气不好,等了许久也没见有猎物上钩,折返时,瞧见悬崖边上,长了些红艳艳的果子,便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哪知脚下没踩稳,就……”他露出点苦笑,“幸好有棵歪脖子树。”
虞绫一愣:“你是为了摘果子,所以才……?”原本满腹怒火,竟瞬间就消散了。
怪不得瘸着腿回来,竟是摔下了悬崖,要不是有棵歪脖子老树,恰好接住了沈云意,那么,他只怕已经死了。
“倒也不全是这样,还有这个。”沈云意就跟变戏法一样,捏着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笑意吟吟地道,“我瞧你总是闷闷不乐的,应当是想家了,但我又没办法送你回家,也不知道怎么逗你开心。我便想着,你既然喜欢男扮女装,应当也喜欢胭脂水粉,但这种鬼地方,也寻不到胭脂水粉,就给你摘了朵小花,希望你能喜欢。”
虞绫望着眼前的小野花,怔愣半晌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沈云意就为了逗他开心,所以才不顾危险,跑去悬崖上,又是摘果子,又是摘花。
还摔了下来,弄成这么一副狼狈样子。
可是,自己明明从未对沈云意有过半点真心,不过就是在利用他而已,打心底里就看不上这个痴傻了二十年的仙府小师叔。
还早就打算好了,待恢复灵力后,就杀沈云意灭口。
如今,却有些动摇了。
看来,沈云意并没有变聪明,还是和原来一样傻,不,变得更傻了。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虞绫磕磕绊绊地问,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这样就算对他好了?
那自己未免显得太廉价了,不就一朵破花,几颗烂果子,有什么稀奇的!
可他问出口后,又下意识屏息凝气,想听听沈云意的回答。
沈云意满脸真诚地道:“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啊,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救你一命,又同被魔龙所伤,就算是患难与共,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啊。”
“说不准,你我前世有缘,所以今生才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沈云意满口跑火车,擡眸紧紧凝视着虞绫的眼睛。
朋友……?
虞绫神情恍惚,在他看来,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当他的朋友。
他从小到大,所结识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
能称作为朋友的,屈指可数。
沈云意名义上是仙府的小师叔,实则就是仙主特意养着,给宁师兄当替身的,整个仙府谁不知道此事?
纵然从不往外宣扬,但天底下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虞绫早就知道此事,并且也同其他人一样,觉得沈云意是个傻子,又蠢又笨,还惯会哗众取宠,在外丢人现眼,只会占着小师叔的位置,对仙府毫无贡献。
不像宁长泽,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经常带着师兄弟们,下山游历,天南地北狩猎寻宝,所寻到的宝物绝大多数,都会上交师门,为师门积累数不清的财富。
可以说,仙府这些年来,全靠宁长泽下山敛财,他还喜欢广结好友,四处拉拢名门正派,平衡各个宗门之间的权势。
简直就是仙府行走的代言人,活脱脱就是个金豆豆。
相比之下,沈云意这位名义上的小师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能代替宁长泽去死,也算是沈云意为仙府做出的贡献,也不枉费仙府养育他多年。
总而言之,这样的沈云意,根本不配当他的朋友。
“怎么了?你不喜欢么?”沈云意故作失落,但很快又扬起了一张笑脸,“没关系,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再去替你……啊。”
脚下一踉跄,不偏不倚,就摔到虞绫怀里,虞绫下意识伸手扶他,手掌扶在沈云意的后腰,隔着几层衣衫,都能感受到皮|肉散发出的热气。
他似触电,神情立马慌张起来,下意识缩回手,哪知沈云意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是软的,弱柳扶风一般,攀附在他的肩头。
只要他一松手,沈云意好似就会立马跌倒,甚至会被风吹走,显得那般孱弱,又楚楚动人。
许是扯痛了伤,还从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喘|息和闷哼,明明同为男身,虞绫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沐浴更衣,涂脂抹粉,才能熏成女儿家的体香。
来维持他男扮女装的假象。
可沈云意却身带辛香,吐气如兰,也不知是不是偷吃了什么很甜的花蜜,说话时,字与字之间,好似都会拉丝,又黏又腻,但又不会显得卖弄风情,更不会显得扭捏作态,反而有一丝娇憨的意味。
这让虞绫恍然间想起,宁长泽曾经给他介绍过一种很特别的植物,翠绿的叶,纤细的藤蔓上,长满了素白花蕊,在微风中袅娜聘婷,依靠于大树之上。
宁师兄说,这个叫作菟丝花,诗中所云,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借此来向他表述情意。
但宁师兄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是什么菟丝花,而是和宁师兄同为男人,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遂才选择男扮女装。
以他的性格,也定不会依附于旁人而活,对这种需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没了男人,就半死不活的人,无论男女,都感到嫌恶。
在虞绫看来,女子不比男人差,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并不需要事事靠男人。男人有时候,最不是个东西。
虽然和沈云意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虞绫觉得,沈云意好似就是那种人,还是他最最最厌恶的菟丝花!
一碰到男人,浑身的骨头好像都寸寸融化成了一汪春水,无论他怎么扶,怎么捧,都无法将其重新聚拢,非得融入骨血中,小心翼翼地呵护才行。
也是,初次见面,就能恬不知耻扒他衣服,还色胆包天摸他腹肌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即便不傻,但也色!
色比傻,更加令人厌恶!
虞绫当即就要将沈云意狠狠推开,再疾言厉色一番,哪知沈云意却抢在他前面,将他推搡开了。
沈云意道:“既然你不喜欢吃野果子,那我去给你抓只野兔来……”
说着,就踉踉跄跄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又往一旁摔去。
虞绫瞳孔一颤,立马大力抓住他的手臂,呵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抓什么兔子!”一把将人按坐在了树桩上,刚摸索上沈云意的脚踝,沈云意立马吃痛地倒抽冷气。
“疼。”沈云意咬着下唇,泪眼汪汪,“你轻点啊。”
“我已经够轻了!”他根本没用力,好吗?
“你又骗我。”沈云意吸了吸鼻子,“算了,骗就骗罢,反正在这个世间,也没有几个人真心待我。”话到此处,他就黯然神伤起来。
虞绫微微一愣,下意识擡眸望他,入目就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知是疼的,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沈云意的眼尾泛起一层湿红。
让他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但很快又故作坚强地强颜欢笑。
“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呢。”
虞绫愣怔,鬼使神差地问:“你习惯什么了?”
“习惯一片真心,惨遭辜负,习惯被冷落,被忽视,被遗忘,被虐待,被……抛弃。”最后两个字,刚一吐出,尾音就带了点哭腔,沈云意故作豁达,眼眸含泪地笑笑,他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他低下头,闷闷不乐地抠着树桩。
这些话乍一听,还挺没头没脑的。
但虞绫却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能听懂。
他同样知道,沈云意被抛弃的背后,是仙府,仙主,甚至是得知真相的所有人,共同的决定,以及推波助澜。
他们所有人都偏爱宁长泽。
包括虞绫也是。
别说是牺牲一个沈云意了,就是牺牲一千个,一万个沈云意,虞绫也觉得值。
只要能保全宁师兄。
可眼下,不知怎么回事,虞绫竟头一回觉得,这件事对沈云意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
有些许的……不公平。
但世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弱肉强食的世道,每天都在死人。
人一出生就分为三六九等。高贵就是高贵,低贱就是低贱,两者之间,横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宁长泽是宁家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也是整个家族兴盛的希望,而沈云意算什么?
不过就是个山村莽夫,还是个傻子。
不过是老仙主瞧他可怜而已。
任何人都会明白,如何在两人之间抉择的。
虞绫出于愧疚,纡尊降贵,主动帮沈云意处理伤势,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表面有点红——是沈云意提前用手搓了两把,他皮肤白,稍微碰一碰,就会红成一片。
沈云意故意发出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像是很疼,但又隐忍着不叫出来。
虞绫有些纳闷:“真的有那么疼?”他的胸口都被刺穿了,也没疼成这样啊。
“我这条腿,小时候被人打断过,所以……”话到此处,沈云意立马又闭口不言了。
可他说得很清楚,是“被人打断”,这四个字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虞绫有些吃惊:“被人打断过?为什么?”在他看来,打断腿已经算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
一个傻子,能犯什么大错,居然打断他的腿?
“都是我不好,不怪他们的。”沈云意拉扯衣袍,盖住自己的脚踝,低声道,“我那时不懂事,资质又差,怎么都学不会辟谷,老是饿到偷跑出去找东西吃。”
“仙主师兄许是觉得恨铁不成钢罢。”
“就为了这个?”
虞绫不信,准确来说是不敢相信,他不信出去偷点东西吃,怎么就要被打断腿,这么严重。
况且,沈云意不管怎么说,也是仙府的小师叔,他拿点东西吃,怎么能叫“偷”呢?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罢。”沈云意含糊其辞,但同样此话也容易引人遐想,“我在师门,总是最不受人待见的。”
虞绫沉默了,他竟觉得沈云意有一些可怜。
“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沈云意捏起一颗蛇莓,递到虞绫唇边,笑意吟吟地道,“谢谢你。”
虞绫:“谢我……唔。”嘴一张,蛇莓入口,汁水甘甜。
“谢谢你帮我包扎,还有……”沈云意又道,“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居然又是朋友!
沈云意竟当真把他当朋友!
虞绫再次愣住。
“我会帮你找到肉灵芝的。”沈云意满脸认真地道,“你相信我。”
蛇莓里还混了几颗那种欲|果,沈云意趁虞绫放松戒备,就哄骗着他吃下,没过多久,虞绫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先是感觉到热,随后就浑身难受,很快就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的。
待他反应过来时,满脸怒容地质问道:“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蛇莓啊。”沈云意一脸无辜,“我也吃了啊,我怎么都没事?”还故作不解,擡手就去摸虞绫的额头,“好烫啊,你是不是发烧了?”
虞绫只觉得沈云意的手,十分柔软,还有些沁凉,忍不住往他身旁贴紧,难受得扯了扯衣领。
毕竟未经人事,他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十分难受,浑身上下的气血,都似煮沸了一般,好像快烧起来了。
“你的脸好红啊。”沈云意假意关切,擡起衣袖就要给他擦汗。
虞绫想避开,可身体却不肯听他使唤,甚至还主动凑了过去,很快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眼前的人影在晃动。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往沈云意身上贴去。沈云意假模假样推他几下,见他不为所动,当即暗暗一乐,心道,这厮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嘛,远远比不上魔龙。
反正虞绫早晚得死,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着实可惜,不如把这副年轻的躯体,借给沈云意用一用。
他不用多,就用一次就好。
贪多嚼不烂。
“宁……宁师兄,”虞绫意识模糊,竟错把沈云意,认成了宁长泽,声音沙哑至极,“我,我好难受……”
“我可不是什么宁师兄呢。”沈云意无声地道,“但你姑且把我当成他,我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都是露水情缘,走肾不走心的。
沈云意才一起身,虞绫就跌倒在地,似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伏身喘着粗气,还抓着他的衣袍,一声声求他不要走。
“好,我不走。”沈云意弯下腰,擡手捏着虞绫的下巴,迫他擡起脸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描述唇的轮廓,好一张樱口,瞧着都讨人喜欢,低声道,“我留下来好好陪你玩一玩……”
而后,就捏开他的嘴,俯身慢慢贴近。
哪知还没靠近,就忽觉不对劲儿,猛然一擡眸,就见头顶的树干之上,竟站着一道黑影。
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又站上面观赏了多久。
面具之下的瞳眸,闪烁阴寒的杀意。
沈云意大惊失色,立马松开虞绫,往后退了几步,可随即又想,自己怕什么呢?
魔龙又不跟他好,还一次次推开他,甚至让他去找别的男人,那自己只是听从了魔龙的吩咐啊。
怕什么?!
难道还怕被魔龙旁观不成?
沈云意还真不怕这个。
别说是魔龙旁观,就是再来一百个人,围着他,欣赏他如何拿下虞绫的全过程,他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甚至会大大方方展示给他们看。
“大王,您怎么来了?可是有要事吩咐?”沈云意语气恭敬,顺手将虞绫拽了起来,揽腰拥入怀里,一手还抓住虞绫的手腕,显得十分亲密。
“没有要事,便不能来寻你了么?”魔龙身形如鬼魅一般,都不见他有何动作,一瞬就落在了沈云意面前,冷冷睨了眼虞绫,语气寒冷,“你也给他下|药了?”
沈云意点头。
“你当真给他下|药了?”魔龙语气更冷。
“是。”
“你怎么能给他下?”魔龙冷脸训斥道,“他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你连年纪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沈云意道:“大王,有志不在年高,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他向魔龙展示了虞绫完美漂亮的八块腹肌,当着魔龙的面,用手指戳了戳。
魔龙冷笑:“你还真是来者不拒,但凡是个男人,你都愿意?”
沈云意并不觉得受辱,反而神情坦然地道:“那也得看是什么男人,须得我看着顺眼的,有几分喜欢的才行。”
也就是说,小废物是真心喜欢这个男人的?
喜欢到不惜下|药,也要把人弄到手?
怪不得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瞧不见小废物过来献殷勤了,敢情是物色到新猎物了!
魔龙有些生气:“是不是最近我待你太好,你竟这般玩物丧,丧……”话音未落,沈云意就拿出了十多颗内丹来。
“说起来,还得多谢大王赏赐的灵力,果真不同凡响,我现在,已经是真灵期了。”修炼速度简直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往上窜。
“……”
魔龙更生气了,小废物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怎么在筹备杀他这件事情上,这么努力?
“大王放心,大王的吩咐,我一个字也不敢忘。”沈云意又道,“我现在靠吞噬妖兽的内丹修炼,快虽快,但有些揠苗助长,若是有男人的元阳滋补,许能让修为突飞猛进!”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我也确实挺喜欢此人的皮相。”
魔龙又望过去几眼,觉得此人长得平平无奇啊,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觉得有点丑。
小废物是什么眼光?居然喜欢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喜欢男人穿裙子?
怪不得荆棘藤回去向他哭哭啼啼,敢情小废物又有了新宠。
魔龙心生不悦。
这就是小废物口中所说的喜欢?
不是说好了,对大王一见钟情?还是说,小废物对每个男人都这么说?
实际上就是个口蜜腹剑,满嘴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的坏狐貍?
“大王,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想……”沈云意低头,见虞绫已经被欲|火折磨得血脉喷张,浑身烧得跟火炭似的,摸着都烫手。
很显然快到极限了。
想了想,沈云意故意激将:“或许,大王会有兴趣,看我如何同男人修炼?”
他就是想恶心魔龙一番,谁让魔龙那么不知好歹,多次对他的勾引不为所动,还对他的主动投怀送抱,百般拒绝的?
本以为魔龙听见此话,会训他一声不知廉耻,而后就转身离开。
哪知魔龙冷冷一笑:“好啊,我倒是好奇,你这炉鼎身子,究竟是怎么同男人一起修炼的。”
然后,就坐下了,坐下了,坐、下、了!
居然真的留下来观摩!
沈云意暗暗咬了咬牙,随即又觉得,无关紧要,同为男人,自己有的东西,魔龙也有啊。
他以前还经常去大澡堂洗澡呢,一群男人光着屁股,还互相搓背,有什么好羞耻的?
青春期谁没看过几部片?
不都是几个同学挤在一起,摸黑偷看?
既然魔龙敢留下来看,那么,沈云意就敢真刀实剑地干!
将半死不活的工具人放倒之后,沈云意就摸上了自己的腰带,随手扯开,衣袍脱落在地。
一挥手,腰带不偏不倚,刚好蒙在了虞绫眼睛上。
魔龙望着沈云意窄细的腰,有些移不开眼,看着他动作娴熟地脱完自己的衣服,又去脱虞绫的衣服,竟说不出的烦闷。
动作如此娴熟,看来,这种事情平时没少干。
“第一次?”魔龙冷声问。
沈云意摇头。
魔龙呼吸一紧,好啊,这小废物下手真快!竟都不是第一次了!
“大王,您忘了?我的第一次,丢在了一位小倌身上。”少年低声道,“说实话,我有些忘不了他,毕竟,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虽说,他没有让我感受到半点欣愉,可第一次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隔着衣服,摸上了虞绫的胸膛。
开弓没有回头箭。
虞绫事后会不会后悔到痛哭流涕,拉根麻绳上吊,沈云意不知道,反正沈云意不会后悔。
魔龙的呼吸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直到看见沈云意是铁了心,要同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双修,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竟起身闪现过去,一把抓住沈云意的手臂。
沈云意甚至还没缓过神来,后背就嘭的一声,撞在了大树上。
树叶纷纷落下。
他忍了忍,擡起勾人的眼眸,望着魔龙,轻声道:“大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听凭大王的吩咐啊。”
“你小小年纪,怎生这般自甘堕落?”魔龙沉声道,“我只是让你修炼,几时让你……”不是说好了,喜欢大王的吗?
这么快,就变口味了?
小废物的嘴唇,这样红艳,曾经偷亲过他不止一次,这样的樱唇,也偷亲过别的男人吗?
小废物也会在别的男人面前,可怜楚楚地落泪吗?
“明明是大王说的,对我没有丝毫兴趣,让我出去找其他男人。”沈云意委屈地带了点哭音,“大王现在怎么就不肯承认了呢?”
真是个窝囊废!
自己不说是啥天仙罢,好歹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都这么勾引了,就差骑龙身上了,这条古板固执,又变态的老龙,还是不为所动!
不是窝囊废,又是什么?
怕是不行罢?
也是。
一千多岁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能行才怪了。
“既然,大王那么不喜欢我,那我也不想招大王厌烦。”沈云意说着,又发出了婉转缠绵的闷哼,似被弄疼了。
魔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最近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老觉得身后缺了点什么。
便幻化而出一面水镜,想瞧瞧小废物有没有偷懒耍滑,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尽是小废物如何勾引虞绫的!
小废物笑靥如花,双颊通红,同虞绫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的。
明明他从前很是厌恶小废物的笑容,觉得刺眼又难看。
可如今见沈云意眼尾通红,苦着小脸,又觉得烦闷。
“你为何不笑了?”魔龙鬼使神差地质问。
沈云意有些疑惑地睁圆眼睛。
“笑!”魔龙沉声道。
沈云意虽然觉得他有毛病,但还是扯了扯唇角,露出点笑容。
“不是这样笑的!”和冲着虞绫笑得不一样!
魔龙寒声道:“不对,重新笑!”
沈云意重新笑给他看,可笑了十多次,魔龙还是觉得不满意!
“大王……”
沈云意擡眸怯生生地瞧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魔龙的手,轻轻攥住。
他见魔龙没有拒绝,便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魔龙的掌心,大王二字,被他喊出了十分的柔情蜜意。
魔龙就跟着了魔一样,缓缓收拢起手指。才一低头,少年猛一垫脚,就这么毫无征兆,再度吻在了一起。
就是这么一吻,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幕天席地。
和大魔头一起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