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冲突
三天后。盛夏的午后, 热气蒸腾,不见一点凉风。不少灾民坐在屋檐垂着, 一动不动。
卢玉贞从后院出来, 后面两个女人提了一大桶绿豆汤,小声道:“喝点吧,别热到了。”
他们接过来一股脑地喝了, 连里头存留的几颗绿豆也不曾剩下。过了一阵,只觉得空荡荡的肚子里苦水翻腾, 有忍不住的便蹲下去呕吐起来。
卢玉贞摇了摇头, 又回到后院去。墙根下躺着些老人孩子, 嘴唇都是焦黄,脸色暗淡之极,发出苦痛之极的哼哼声。女人们打湿了棉布,在他们额头前擦着。
周县令跟着方维到了角落里,又压低了声音, 比划着道:“就这三天,来了五千多灾民,还有些老的病的, 还得先吃饭。就算剩下的三成能上工, 存粮再也供不上了。”
方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 又问道:“登记造册了没有?”
周县令点头道:“倒是都写了名字, 按了手印, 只是……”
方维道:“别心急, 再等一等。”
周县令有点着急,又不敢问, 只好又回去坐着。到了午时,照例是米汤供应的时候。有人端着喝了两口,就骂道:“老子喝了两天了,这稀汤寡水,能抵得什么。”
众人有气无力地附和。也有从中解劝的:“明天就轮到你上工了,还有一顿饱的。别让人听见了,明天不安排你。”
那人道:“我看这有点不对,原来是两天一轮换,又说三天一轮换,说是工地上管饱,那粥也越来越稀,菜馒头里头怕不是一半多都是野菜。我怕这是他们做下来的计,要在这耗死我们。”
也有人道:“我也早觉得了,估计是上头发下来救灾的粮食,被他们中间扣走了,过两天米汤也没有,叫我们喝西北风。”
屋檐下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兴起,便道:“我猜就是这么回事。这阉狗没有不贪钱的,姓方的在这装好人,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
“我可听说,他狠着呢。工匠们要造反,他把那个造反的头都给杀了,亲手杀的,心肝肠肺丢了一地。”
众人打了个寒噤,又道:“他女人看不出什么来头,倒是有些本事,原本擡进去的,今天能坐起来了。”
后院的墙角生了许多青苔,一个年轻的女人蹲下身去,正就着凉水用力地淘洗纱布。水是冰冷的,她的胳膊通红。
忽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跟你商量个事。”
她转脸看去,见是她丈夫,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男人搓了搓手,倚着墙蹲下去,开口说道:“晌午村上王老婆子跟我说,说有富户看上你了,愿意……出十五斤米来换。我想着,他家有钱,你……”
她吓了一跳,猛地擡起头来。男人转过身去不敢看她,嗫嚅着道:“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个法子……横竖我是养不起你了。”
她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我……在这儿干活,有菜馒头吃,不是刚给你了。”
男人道:“这边……眼看着也没有了。”
她一个劲地摇头:“不行,不行。”男人见她直往墙角缩,站起来道:“都要饿死了,有什么不行,身契我都……”
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道:“你是要卖了她吗?”
男人见是卢玉贞,并不在意,往外看一看,就说道:“我是她男人,给她找个下家,横竖我是不成的了。”又伸手去拉女人。
卢玉贞伸手拦住了,正色道:“她不愿意,算了吧。”
他忽然暴躁起来,并不理会,扯着女人向外走。女人的身子扭着,尖声地哭。
卢玉贞看了这情景,忽然脑中闪过些陈年往事,浑身打了个突,一股寒气沿着脊梁直往上走。她周身的勇气都漫上来了,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不行,她不愿意。”
男人发狠地用力甩她:“我的老婆,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她使了大力气,“她在这干活的,干完活再说。”
女人的身子重重地往下坠着,男人几天没有吃饭了,少了力气,竟是拖她不动。周围不少人闻声过来,在边上看着热闹。
男人愈发恼羞成怒,对着女人狠狠地踢了几脚。女人倒在地上,捂着脸嚎啕着哭。
卢玉贞被晃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抄起来一根木棍,护在她身前,“你凭什么打她。”
男人叉着腰道:“讨来的老婆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你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