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暗涌
陆耀和方维两个人刚进了司礼监的二道门, 就有一个穿白色曳撒的小宦官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躬身行礼道:“陆大人,方少监, 老祖宗在值房正等着您呢。”
他引着两个人一路急行, 进了陈镇的值房。里头灯火通明,两盆银丝炭将屋子里熏出无限暖意。陈镇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正望着书案上摆的一瓶腊梅出神。
陆耀进来躬身行礼, 方维就在他面前跪下去。他摆摆手道:“都起来吧。”又叫外头的小宦官道:“请黄公公也来商议。”
不一会儿,黄淮也过来了, 穿一身大氅, 戴着貂皮手笼。进屋卸了下来, 里头也穿得十分厚重。他躬身道:“还请老祖宗宽容在下。因前几日天气突然冷了,偶感风寒,鼻子塞住了,头也有些痛,一直咳嗽不止。”说着, 也深深地咳起来。
陈镇笑道:“黄公公辛苦了。原不该在你病中打扰,只是此事十万火急,还请您坐下来一同商量。”
黄淮点头:“为圣上分忧, 为您解难, 自是我等应当应分的。”又看向陆耀和方维。他们两个一直站着,他就示意起身看座。
四个人坐定了, 有小宦官恭恭敬敬地端上茶来。陈镇严厉地对着他道:“你先出去, 将门关了, 门口守着,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小宦官吓了一跳,连忙出去了。陈镇便冷着脸道:“圣上得知此事, 十分震怒。”
黄淮便点点头道:“这的确是天大的事。”
陆耀道:“已经将李阁老的管家抓了,现在北镇抚司押着。因圣上叫司礼监跟我协同办理,我就先过来请您几位的示下。”
陈镇喝了一口茶,仍是冷着脸道:“即刻去审吧,审完了跟我们回话就是。”
黄淮突然掏出帕子,捂着口鼻重重地咳了几声,又点头道:“老祖宗说得极是。”
陈镇看了他一眼,又对着方维道:“科考舞弊,自古以来都是捅破天的大案。这次务须要查个水落石出,看谁敢这样大的胆子,欺瞒圣上。黄公公这几日身体不适,你年纪轻轻,要多担一些。”
方维擡眼看他,灯火在他脸上投出一层摇摇晃晃的阴影。方维心中忐忑,便躬身道:“小人不敢,此事干系极大,小人一定时时请示老祖宗,绝不敢擅专。”
陈镇笑了一笑,又问道:“会试还有几天结束?”
方维道:“还有三天。按规矩,考生放出来后,考官还要锁院。李阁老一时半会出不得贡院。”
陈镇沉吟了一会,又问黄淮:“你看……”
黄淮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摇手道:“万事但凭老祖宗做主。”
陈镇摇摇头道:“这……好生叫人为难。若此事是诬告,惊动了会试考场,也是大罪。”又问方维:“你说怎样合适?”
方维道:“我看先不用惊动考场的好。等九天会试结束,我们再去贡院拿人。”
陈镇沉吟了一会,点头道:“这样还较为妥当些。”又对着陆耀道:“你那边的人也看好了,这件事一律不准走漏风声出去。”
陆耀笑道:“陈公公还请放心,我叫我几个得力的手下去抓的人,神不知鬼不觉。”
陈镇道:“大家都放机灵些。去吧。”便挥挥手。
陆耀与方维起身告退。陈镇见黄淮强撑着站起身来,笑道:“黄公公,若是身子不爽利,告几天假也无妨。对圣上的忠心孝心,也不在这几天。”
黄淮点点头道:“老祖宗说得极是。”
方维跟陆耀提着灯笼往宫外走。一路无话,两个人出了宫门,仍旧骑马到了北镇抚司,直奔陆耀的值房坐了。
方维喝了口茶,这才缓过神来,皱着眉头道:“这事蹊跷得很。李孚那个人,你也认识,最是孤高狷介不过。平日见我们中官,也多半爱答不理的。”
陆耀大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很有意思。对你们爱答不理的,反而是好人了?我看倒是不见得吧。”
方维笑道:“自然不是这个说法,只是说这人自视甚高。他平素也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也不见有什么结党营私。那些翰林出身的文官,一早被他得罪得干干净净。”
陆耀道:“那他在朝中没有自己的人,想从进士中挑几个人追随他,也是顺理成章吧。”
方维笑了笑,低声道:“他一介举人出身,几年前不过是南京的闲官。这几年青云直上,能当上首辅,凭的是什么,也就是因为圣上看重他是个孤臣。若孤臣不孤,便没了擡举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陆耀嗯了一声,又道:“李义的事,你没告诉卢姑娘吧。”
方维摇摇头道:“没有。这事机密得很,原不该让她知道。若是她知道了,料想也不会高兴,何苦来让她又想起以前的事。”
陆耀用手指在桌上敲着,又笑道:“我刚才在司礼监,实在没有敢问。俗话说的好,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如今会试考场不让去,举子不能抓,就靠李义一个人,他自然是招不出来什么的。”
方维道:“是什么人告发的?”
陆耀道:“是一个七品给事中,说认识一个考生,喝醉了大放厥词,说今次科考必能得中。他就好奇,多问了几句。那个考生趁着酒劲,便说自己从主考官的管家那里得了信儿,一准没有错。”
方维点点头道:“这种话,也的确是死无对证,便是不承认又能怎样。只说是酒后失言,借酒吹牛的事,实属平常。若是李义知道咱们手里没凭没据,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陆耀道:“所以我将人拿了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万一最后审下来没事,我虽不怕他,他好歹是首辅的管家,大家脸上也不好看。”
方维道:“这倒不怕。当务之急,便是想想这考生和李义是否真的认识,从何处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