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笑道:“你跟我来。”
他走到书案边上,提起笔来,默默在麻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卢玉贞低头看去,是“立德立功立言”六个字,字体圆润方正,刚劲有力。
她笑道:“这六个字我认识的。”
方维笑道:“知道你认识,什么意思你猜一猜。”
卢玉贞思索了一会,“大概是要有德行,建功立业的意思是吗?”
方维点头笑道:“你看,我就说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姑娘。这句话是《左传》里的,后来唐代有个有学问的人又注释了一番。立德就是品德操守,立功就是建功立业,立言就是著书立说。这三个做到了,就可以称作不朽。后代的读书人就将这个称作三不朽。”
“我当时跟着干爹读书,他就跟我讲,三者能做到其一,也不枉费这一生。可是他死了,我也明白,我这辈子净了身,再也不能有这种机会了。品德上,遭人唾骂就不说了。伺候人,也算不得什么功业。著书立说,流传后世,更是痴人说梦。我命好,进了宫,有口饭吃,没到外头洗浴堂子里面给人搓澡,也就知足了。我后来很用心地教两个孩子念书,也只是想着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可是玉贞你不一样,我发现你认识字,有学医的天资,我心里头高兴极了,好像老天专门把你送过来我身边一样。”
他看着卢玉贞的眼睛,恳切地说道:“玉贞,我对你就是有私心。我真心希望你以后能成为名医,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你的医案,以后整理一下,也可以结集出版,流传于世。后世的大夫会看你写的书,就像你现在看谈女医的书一样,会记得有你这样出色的大夫,医术又高,医德又好。玉贞,我相信你,你是真的能做到“三不朽”的。你若是能有所成就,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我这一辈子,注定是个碌碌无为的中官,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更不会在史书里留下只言片语,可是能给你在路上撑一把伞,我就很满足了。”
卢玉贞已经听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方维笑道:“你看,你这样用功,又这么仁善,连我的隐疾那样不堪的病症,你都不嫌弃,给我想法子治得好很多了。就算你以后没那么有名,可是你治好的病人,也都会记得你的。”
她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地道:“大人,我只是个……我连正经大夫都不算呢。”
方维笑着将她抱住了,轻声道:“是不是我这番话吓到你了?”
她就回答道:“是有一点儿。”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也是我不好,大道理总是想的太多。可是我也得叫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愿意拘你在身边,让你围着我打转,总觉得那样浪费了你的才华。”
卢玉贞怔怔地道:“大人,我没有您说的那样好。我真心地想跟你天天在一块,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
方维笑道:“你放心,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让你按着我的私心做事。你喜欢买铺子租出去,自己不操心,我也是很喜欢的,知道你很累了。你要是愿意弄医馆药铺,我就好好帮你,你也自己咬咬牙再坚持住,相信你能做成的。只是你不要总想着我吃不吃亏。”
她点点头,目光坚定了许多:“大人,我会用心坚持。可是,我总觉得这样说起来,我像是拿您当垫脚石一样的。”
方维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若我不能给你当垫脚石,才是大大的无能。我心爱的人,就该踩着我往高处去才行。”
卢玉贞听了这话,怔怔地发了一阵呆,忽然低头吃吃地笑了:“您讲这么一套,没想过我要是以后变心了,把钱卷走了怎么办。”
方维摇头道:“连你我都信不过,那我的心意也太不值钱了。你若是变了心,我就还按着以前想的,找个庙出家去。”说着说着,他又带了点笑意,看着她道:“莫非你想看我吊死在医馆门口?”
她就放开他,正色道:“大人,我绝不会变心的。”
方维搭着她的肩膀笑道:“等你有了名气,说不定想给你当赘婿的人也很多。我得先跟你说好了才行,不然轮不上我了怎么办。”
卢玉贞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怎么什么浑话都说。”又补上一句:“那要看您对我好不好。”
方维笑着回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啊。那我就再问问,最近的饭菜,是咸了还是淡了。”又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轻轻道:“还有……那样的时候,喜欢我轻些还是重一些,要不要那些……玩意儿,你跟我讲。”
卢玉贞听不下去,转了脸低头道:“大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不要脸面了,您都……不害臊的。”
方维拉着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握着,笑道:“我原是听那些老公公们讲,这个弄得不好,女人要生病的,所以心里特别害怕,自己也想了好多法子。现在这样……手口并用着,你能得些滋味,我就放心多了,但总是有些遗憾。我心里头就怕你觉得……要是日子久了,你就厌弃我了。”
卢玉贞猛烈地摇头,却不说话,过了一阵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其实……跟自己喜欢的人,怎么都是好的,何况您连这事都处处以我为先,这样照顾着我,生怕我有一丁点难受。我以前……只能忍着,拿自己当块木头。跟您,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方维叹了口气,又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我心里都懂的,所以加倍地想疼你。你知不知道,你动情的样子特别好看。我其实胆子很小,你不觉得我丑陋恶心,我才敢的。”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又捧着他的脸,热切地亲了上来,颤着声音道:“大人,我真恨不得用刀子剖开自己,让你看看我的心。”
方维吓了一跳,笑道:“玉贞,咱们倒也不必这样,听起来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