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黑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但没有人在意窗外的风景。
所有人都盯着黑板上的照片。
SPARKLE
华丽的装修，橱窗里摆着各种奢侈品。
看起来很高级。
很正常。
很……安全。
但照片旁边，贴着另一些东西。
手写的证词，笔迹颤抖：
「我只是想要一个包……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医院的诊断书，冰冷的医学术语：
「人工流产手术」
「性传播疾病」
「抑郁症」
山田洋介站在黑板前。
“大家都看到了。”
“SPARKLE表面是奢侈品店。”
“但实际上是把女孩子当商品卖的地方。”
“就在涩谷……就在我们天天路过的地方……”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手法很简单。”
山田重新面向黑板，贴上第一张图表。
“第一步，吸引女学生进店。”
“杂志广告：‘学生特惠，免费试用最新款！’”
“街头搭讪：‘小姐，你很有气质，要不要来看看？’”
“朋友介绍：‘那家店超好的，我上次拿了个el的样品！’”
“看起来人畜无害，对吧？”
“甚至有点诱人。”
“谁不想免费试用奢侈品呢？”
贴上第二张图表。
“第二步，制造欲望。”
“让她们试戴那些包、鞋子、首饰。”
“店员会说：‘你戴这个真好看！’”
“‘这个颜色简直就是为你设计的！’”
“‘你的朋友一定会羡慕死你！’”
山田的声音带上了嘲讽。
“然后拍照。”
“‘来，拍一张！发到Instagra上！’”
“‘看，你和明星一样好看！’”
“让她们体验那种感觉。”
“那种‘我也能拥有这些’的感觉。”
“那种‘我也是人上人’的感觉。”
“那种……已经拥有，却不想放手的感觉。”
贴上第三张图表。
“第三步，制造落差。”
“当她们想买的时候，店员会说：‘这个98万日元。’”
“‘那个要120万。’”
“女孩愣住了。”
“‘我……我没那么多钱……’”
“店员露出理解的笑容。”
“‘没关系，我懂，我以前也是学生。’”
“然后……”
山田贴上一张黑色名片的照片。
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如果你真的想要……有个简单的方法。’”
“‘只是陪一些成功人士吃饭、聊天。’”
“‘一次就能赚五万、十万。’”
“‘完全安全，没有人会知道。’”
“‘而且……’”
他模仿那种甜腻的语气。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做这个简直太轻松了。’”
“第四步，温水煮青蛙。”
“第一次，真的只是吃饭。”
“女孩松了口气：‘原来就这样啊。’”
“拿到钱，买到包，发到社交网络。”
“收获点赞和羡慕。”
“第二次，有人开始动手动脚。”
“她想拒绝。”
“但中介说：‘人家是VIP客户，态度好一点。’”
“‘你不想做了吗？你不想要那个新款了吗？’”
“第三次，被要求去酒店。”
“她想逃。”
“但照片已经被拍下来了。”
“聊天记录已经被保存了。”
“‘你是自愿的，记得吗？’”
“‘你收了钱，记得吗？’”
“‘如果你敢报警……’”
“‘我们就把这些发给你的学校、你的家人。’”
“第四次、第五次、第十次……”
“直到她们发现。”
“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他贴上最后一张照片。
是一个女孩。
十六岁。
荣华女高的学生。
校服还挂在衣柜里。
书包还放在椅子上。
但人……
“两周前，她在自己房间里上吊了。”
山田靠在黑板上，双手撑着讲台。
“我们的调查显示，最近一个月至少有二十三名女学生被SPARKLE引诱。”
“其中七人确认发生了性交易。”
“五人怀孕或感染性病。”
“还有四人选择了自杀。”
“其中三人死亡。”
“一人……还在ICU。”
“那还等什么！”
田中猛地站起来。
“现在就去举报！”
“把那些畜生全部抓起来！”
“没用的。”
坐在角落的渡边开口。
他已经很久没来活动室了。
自从宣布要全力准备考试之后。
但这一次，他来了。
而且带来了更多东西。
“为什么没用？！”
田中几乎是吼出来的。
“证据都在这里！”
“受害者都在这里！”
“为什么没用！”
渡边站起来，走到黑板前。
“因为这个国家的法律。”
“因为这个社会的规则。”
“因为……”
他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援助交际＝不违法
“只要双方都是‘自愿’的。”
“只要有金钱交易。”
“那就不算强奸，不算诱拐。”
“只是……”
他冷笑道。
“‘援助交际’。”
“一个多么温柔的词啊。”
“好像女孩子是在‘帮助’那些可怜的中年男人。”
“好像这是一种‘互助’行为。”
“而不是……”
他用力在黑板上敲了一下。
“买卖未成年人的身体。”
“那警察……”
“‘你是自愿去的吗？’”
渡边打断了田中。
“‘你收了钱吗？’”
“‘有人强迫你吗？’”
“‘有暴力或威胁吗？’”
“女孩会怎么回答？”
“‘是……我自愿的……’”
“‘我收了钱……’”
“‘没有人强迫……’”
“因为从法律定义上讲，这些都是事实。”
“然后呢？”
他看向所有人。
“然后会说：‘那这是民事纠纷，我们不管。’”
“‘你可以去法院起诉。’”
“去法院？起诉什么？”
“诈骗？没有诈骗，钱确实给了。”
“强奸？没有强奸，是‘自愿’的交易。”
“诱拐未成年人？她们都超过十三岁，法律上可以‘同意’性行为。”
“最后的结果，SPARKLE顶多被罚点钱。”
“关几天。”
“换个招牌继续开。”
“而那些女孩？”
“她们的名字会被曝光。”
“会被贴上‘援交女’的标签。”
“会被网络暴力。”
“会被学校开除。”
“会被家人抛弃。”
“最后……”
他指向那张遗书的照片。
“再多几个这样的。”
田中瘫坐回椅子上。
“那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自己来。”
美香突然开口。
她一直坐在角落。
很安静。
从山田开始讲解，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但现在，她站了起来。
“用我们的方式。”
“让它开不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
“但这需要时间。”
山田犹豫地说。
“至少两周。”
“要收集足够的证据。”
“要联系所有受害者，获得她们的同意。”
“要准备传单、海报、网站。”
“要联系媒体……”
“而且……”
他看向墙上的日历。
十二月二十五日被画了个大大的圈。
“新二君的生日快到了。”
“我们不是还要准备生日会吗？”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美香。
所有人都知道。
城木美香喜欢神永新二。
虽然她从不说。
但那种小心翼翼的在意，那种克制的温柔。
大家都看在眼里。
“所以……”
山田的声音更小了。
“我提议……”
“先把精力放在生日会上。”
“等生日会结束后，一月份再集中处理SPARKLE的事。”
“这样的话……”
“我们可以更充分地准备……”
“而且不会影响……”
他没说完。
但所有人都懂。
“我反对。”
美香的声音打断了这些念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
田中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美香……你说什么？”
“我说，我反对。”
美香抬起头。
“如果我们推迟到一月……”
她走到黑板前，指着那个数字。
“二十三名女学生。”
“这是我们现在知道的数字。”
“但……”
她转身面向所有人。
“SPARKLE每天都在营业。”
“每天都有新的女孩走进那扇门。”
“被那些漂亮的橱窗吸引。”
“被那些温柔的话术说服。”
“我们每推迟一天……”
“就可能有一个女孩……”
“在那个店里……”
“被夺走她作为人的尊严。”
“被夺走她的未来。”
“被夺走她活下去的勇气。”
“我们推迟一周，可能就多五个受害者。”
“推迟一个月，可能就多二十个。”
“到一月份……”
她看着那个日历。
“到那时候……”
“会不会又有人……”
她指向那张遗书的照片。
房间里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美香的声音很轻。
“你们觉得我应该最希望办好生日会。”
“你们觉得我应该想要那一天完美无缺。”
“你们觉得……”
她笑了。
那个笑容带着自嘲。
“我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牺牲那些女孩。”
“对吗？”
没有人说话。
“如果……”
美香的声音哽咽了。
“如果我真的那样做……”
“如果我为了一个生日会……”
“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就眼睁睁看着更多女孩受伤……”
“那我……”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那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有什么资格……”
她看着所有人。
“说自己是晨光社的一员？”
泪水滑过脸颊。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新二君教会我们什么？”
“他教会我们，不要对苦难视而不见。”
“他教会我们，要为改变世界而战斗。”
“他教会我们……”
她擦掉眼泪。
“人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什么。”
“而在于你为别人做了什么。”
“如果我连这都做不到……”
“如果我连这点牺牲都不愿意……”
“那我凭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了。
“凭什么说我喜欢他？”
安静。
只有美香的啜泣声。
然后……
啪。
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渡边。
他在鼓掌。
然后是田中。
然后是山田。
一个接一个。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掌声如雷。
“对不起，美香。”
山田走上前。
“我……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以为我是在为你着想……”
“但其实……”
他低下头。
“我只是在逃避。”
“逃避这个艰难的决定。”
“逃避可能失败的风险。”
“用‘为了生日会’当借口……”
“其实只是……”
他的声音很苦涩。
“只是不想面对这么黑暗的事情。”
“我也是。”
田中说。
“我也想推迟。”
“因为我害怕。”
“害怕对抗那些成年人。”
“害怕万一失败怎么办。”
“害怕……”
他握紧拳头。
“害怕如果我们输了，那些女孩会遭遇更可怕的报复。”
“所以我想逃避。”
“告诉自己‘等时机成熟’。”
“但……”
他看向美香。
“你是对的。”
“时机永远不会‘成熟’。”
“如果我们现在不做……”
“就永远不会做。”
渡边走到黑板前。
“所以……”
他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十二月二十日。
“这是我们的死线。”
“十二月二十日之前。”
“必须让SPARKLE关门。”
“不是罚款。”
“不是停业整顿。”
“五天准备，两周行动。”
“圣诞节前……”
他看向所有人。
“给新二君一个最好的生日礼物。”
“一个没有SPARKLE存在的世界。”
“同意的，请举手。”
刷刷刷……
所有的手都举了起来。
没有犹豫，没有保留。
“那么……”
渡边露出笑容。
“开始吧，属于我们的战争。”
11月25日，傍晚
晨光社活动室
黑板已经被擦干净了，但那些照片的影子，似乎还留在每个人的眼中。
渡边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粉笔。
“在制定行动计划之前……”
他环视所有人。
“我们需要理解一件事。”
“为什么会有‘援助交际’？”
“为什么那些女孩会上钩？”
“为什么那些男人觉得这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整个社会，都在假装看不见？”
他在黑板上写下三个词：
アッシーくん（车夫君）
メッシーくん（饭票君）
贡ぐくん（贡品君）
“要理解现在的‘援助交际’……”
“我们必须回到源头。”
“泡沫经济时代的‘三个钱包’。”
有人举手。
“渡边君，这个……和SPARKLE有什么关系？”
“有。”
渡边转身。
“而且关系很大。”
“因为SPARKLE不是突然出现的。”
“它是一个系统的产物。”
“一个把人变成商品的系统。”
“如果我们不理解这个系统……”
“就算打倒了SPARKLE……”
“明天还会有SPARKLE 2.0，3.0，4.0。”
“所以……”
他敲了敲黑板。
“我们要做的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我们要斩草除根。”
他指向第一个词。
“1980年代，泡沫经济时期。”
“日本突然有钱了。”
“非常有钱。”
“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
“于是……”
他画了一个女性符号，和三个男性符号。
“一种文化诞生了。”
“车夫君，负责接送。”
“你有车吗？什么车？”
“没车？那对不起，不约。”
“有车但是国产的？那也不行。”
“至少要进口车。”
“最好是BMW、Benz。”
“不然你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
他指向第二个词。
“饭票君，负责请客。”
“去哪里吃？”
“当然是法国餐厅、意大利餐厅、米其林星级。”
“一顿饭五万、十万？”
“基本操作。”
“如果你说‘我们去吃拉面吧’……”
渡边模仿女性嫌弃的表情。
“那就是‘你不重视我’。”
“‘你是不是不爱我？’”
有人笑了。
但笑声很快停止。
因为他们意识到……
这并不好笑。
“第三个，贡品君。”
“负责送礼。”
“生日要送。”
“纪念日要送。”
“心情不好要送。”
“心情好了也要送。”
“送什么？”
“LV的包，Cartier的手表，Tiffany的项链。”
“一个包五十万、一百万？”
“理所当然。”
“如果你送个几千块的东西……”
“‘你是不是穷鬼？’”
渡边放下粉笔。
“这三种‘君’……”
“不是三个不同的男人。”
“而是一个男人的三种功能。”
“车夫功能。”
“ATM功能。”
“礼物功能。”
“男性被……物化”
“被物化成了工具。”
“不再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尊严的人。”
“而是一个移动钱包。”
“只要他能提供车、饭、礼物……”
“他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根本不重要。”
房间里很安静。
“听起来……”
美香小声说。
“听起来是女性在剥削男性，对吧？”
“是的。”
渡边点头。
“但……”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双向箭头。
“这是双向的物化。”
“男性在被物化。”
“女性……也在被物化。”
他画了一个女性符号。
旁边写着：
青春、美貌、身材
“男性用金钱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能给你买LV，所以我是成功的男人。’”
“‘我能请你吃法餐，所以我配得上你。’”
“‘我能开BMW来接你，所以我值得被爱。’”
“而女性呢？”
“女性用青春和美貌交换物质。”
“‘我年轻漂亮，所以你应该为我花钱。’”
“‘我陪你吃饭，所以你应该送我礼物。’”
“‘我和你交往，所以你应该满足我的物质需求。’”
“男性被物化成ATM。”
“女性被物化成商品。”
“没有人把对方当成‘人’。”
“没有人在乎对方的想法、感受、梦想。”
“只有功能。”
“只有交换。”
“只有……”
他写下最后一个词：
价格
“所有的关系，都变成了交易。”
田中举手。
“但是……这为什么会导致援交？”
“好问题。”
渡边指着他。
“因为当你把关系定义为交易，界限就会不断被突破。”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向下的阶梯。
物化 → 腐化 → 崩坏 → 互害 → 循环
“第一步，物化。”
“男性开始觉得：‘我花了钱，就该有回报。’”
“女性开始觉得：‘反正都是交易，那就明码标价。’”
“人与人之间……”
“不再有真诚，只有计算。”
“不再有信任，只有防备。”
“不再有爱，只有互相利用。”
“第二步，腐化。”
“既然是交易……”
“那交易的内容，就可以升级。”
“从车、饭、礼物……”
“升级到更亲密的陪伴。”
“卡拉OK、酒吧、夜店。”
“然后是酒店。”
“然后是……”
他没说完。
但所有人都懂。
“每一步都是‘自愿的’。”
“每一步都是‘有偿的’。”
“所以没有人觉得有问题。”
“男性觉得：‘我付钱了，这是交易，不是强迫。’”
“女性觉得：‘我收钱了，这是工作，不是卖身。’”
“法律也觉得：‘双方自愿，有偿交易，不违法。’”
“所有人都觉得没问题。”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
“但真的没问题吗？！”
“当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渡边的声音在颤抖。
“为了一个包，躺在一个四十岁男人的床上……”
“这真的‘没问题’吗？”
“当她怀孕了，堕胎了，得性病了……”
“当她在学校被指指点点……”
“当她被家人抛弃……”
“当她觉得‘我太脏了’而选择自杀……”
“这真的……”
他闭上眼睛。
“‘没问题’吗？”
没有人回答。
“第三步，崩坏。”
“边界被不断侵犯。”
“男性的要求越来越过分。”
“‘我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该满足我所有要求。’”
“‘什么？你不愿意？那你还我钱！’”
“‘我要把照片发到网上，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女性的防线越来越脆弱。”
“‘算了，就这一次……’”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再多做一点也没关系了……’”
“性骚扰、强奸、威胁、勒索……”
“全都出现了。”
“第四步，互害。”
“信任彻底破产。”
“男性害怕被仙人跳、被敲诈、被诬告强奸。”
“女性害怕被暴力对待、被威胁、被传染性病。”
“真诚变得不可能。”
“爱变得可笑。”
“所有人都觉得：‘感情是假的，钱才是真的。’”
“所有人都觉得：‘别谈什么爱不爱，谈钱多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