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钢针般刺穿夜幕，打在JCI总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敲击声。
像是无数只手指在敲门。
催债的，索命的。
泷川宗介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曾经以为能够永远掌控的城市。
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不是不想睡。
而是不敢睡。
他转过身，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每一份都是坏消息。
股价暴跌通知。
客户解约函。
供应商催款单。
员工辞职信。
还有来自检察厅的传票。
仅仅一个月。
不，准确说，是二十三天。
他用五十年建立的商业帝国，在二十三天内分崩离析。
电话响了。
泷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三菱重工，他的老朋友。
“我们终止所有合作。”
“什么？”
“三菱重工即刻起，取消与JCI的所有订单。”
“包括已经签约的。”
“违约金我们会支付。”
电话被挂断。
泷川愣在原地。
然后，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
所有的大客户。
所有曾经对日本重化工俯首帖耳的公司。
都在一夜之间，划清界限。
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JCI。
泷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产业省次官。
他养了十五年的“朋友”。
每年送钱，送礼，送女人。
确保政策永远对JCI有利。
“我需要你的帮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泷川以为对方挂断了。
“泷川桑，时代变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沉船的时候，没人会留在船上。”
“你……”
“我已经接到首相的指示。”
“配合检察厅的调查。”
“提供所有关于JCI的资料。”
“包括我们之间的交易记录。”
“什么？！”
泷川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疯了吗！那些资料会让你也……”
“我知道。”
“但抱歉了，泷川桑。”
“你这个叛徒！你这条狗！”
泷川怒吼。
“我养了你十五年！”
“十五年啊！”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养？”
“泷川，你搞清楚。”
“你不是我的主人。”
“你只是个付钱的客户。”
“而现在，有人出了更高的价。”
“不仅仅是钱，还有我自己的命。”
“所以，再见了。”
电话被挂断。
忙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
泷川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不。
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疯狂地拨打其他号码。
国会议员。
警视厅高层。
财务省官员。
经团连的理事。
所有曾经对他俯首帖耳的人。
所有曾经称他为“先生”的人。
所有曾经在他脚下匍匐的人。
现在……
要么冷淡推诿。
要么直接拒接。
要么……
干脆关机。
“为什么……”
泷川瘫坐在椅子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会长！大事不好了！”
秘书冲进来，脸色煞白。
“出什么事了？”
秘书哆哆嗦嗦地打开电视。
NHK新闻正在播放一场记者会。
记者会的主角，是一个泷川很熟悉的面孔。
宫本太郎。
JCI的财务总监。
不，应该说是前财务总监。
因为三天前，这个人“突然失踪”了。
现在，他出现在镜头前。
“各位。”
宫本对着镜头深深鞠躬。
九十度。
标准的日式道歉姿势。
“我是宫本太郎。”
“今天，我要向全日本人民忏悔。”
泷川的心脏猛地一沉。
“二十年来，我协助JCI进行了系统性的财务造假。”
“虚报利润。”
“逃税。”
“洗钱。”
“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
“向黑社会支付‘保护费’。”
“向政客行贿。”
“向官员输送利益。”
“这些……”
他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件。
“都是证据。”
镜头拉近。
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全日本都在看着。
都在看着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大企业。
是如何在阴影里腐烂的。
“宫本！”
泷川怒吼，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
那是十年前，首相亲自赠送的。
砸向电视。
屏幕碎裂，玻璃渣飞溅。
但宫本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我知道我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我不能再沉默了。”
“因为JCI做的，不只是经济犯罪……”
“还有……”
他的声音哽咽了。
“还有那些孩子……”
“紧急新闻：JCI涉嫌环境犯罪和人体实验的铁证曝光！”
照片，视频，文件，铺天盖地。
泷川的脸色苍白如纸。
“不……这些照片都已经……”
“都已经被销毁了……”
但显然没有。
或者说，有人保存了备份。
然后在这一刻，全部公之于众。
新闻还在继续。
更可怕的内容出现了。
奇美拉计划档案
这是JCI最高机密。
连大多数董事都不知道的项目。
但现在，它被完整地曝光了。
研究目标：人工强化生物组织。
表面用途：医疗。
实际用途：军事。
实验对象：孤儿。
那些无人认领的，被社会遗弃的孩子。
档案里有详细的记录。
每一个编号。
都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有笑容，有梦想，有未来。
但都被剥夺了。
被当作实验材料。
被用完，就扔掉。
就像用过的试管一样。
JCI的股价如自由落体般下坠。
这是日本股市历史上，单日跌幅最大的记录。
交易所的大屏幕上，JCI的股票代码旁边。
显示着鲜红的数字。
像是在流血。
交易大厅里，一片混乱。
“卖！全部卖掉！”
“快！快！再不卖就来不及了！”
“天啊……我的养老金……”
“完了……全完了……”
有人瘫坐在地上。
有人抱头痛哭。
还有人直接昏厥。
救护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金融市场。
繁荣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天才。
崩溃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傻瓜。
而现在，雪崩降临在JCI身上。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但当雪崩开始，也没有一片雪花能够幸免。
JCI总部大楼外。
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无数的摄像机和话筒，对准大楼入口。
“JCI是否会申请破产？”
“泷川会长在哪里？”
“那些受害者会得到赔偿吗？”
问题如暴雨般砸过来。
但没有人回答。
大楼内部。
员工们正在疯狂地收拾东西。
“我要走了。”
“这里待不下去了。”
“简历上怎么写？JCI的经历还能用吗？”
“别傻了，现在谁敢说自己在JCI工作过？”
电梯里挤满了人。
抱着纸箱。
装着个人物品。
逃离这艘沉船。
人事部的门口，排起了长队。
都是来办理离职手续的。
“对不起，系统崩溃了……”
人事经理满头大汗。
“要不……你们先回去？”
“回去？”
一个员工怒吼。
“我还回去干什么？”
“等着和你们一起被抓吗？”
“我可没参与那些事！”
“我只是个普通职员！”
混乱，恐慌，绝望。
在大楼的每一层蔓延。
与此同时。
JCI的竞争对手们开始行动了。
东丽、帝人、旭化成……
所有在石化和材料领域的公司。
都像秃鹫一样扑了过来。
“收购JCI的专利库。”
“挖角他们的技术人员。”
“低价接收他们的生产设备。”
泷川宗介坐在办公室里。
只是呆呆地坐着。
看着窗外的东京。
那座他曾经征服的世界。
现在正在庆祝他的失败。
“神永新二……”
他咬牙切齿。
“那个该死的小鬼……”
“他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拿到那些资料的。”
“山本那个废物不可能……”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所有的机密。
所有的黑料。
所有应该被永远埋葬的罪证。
都被挖了出来。
都被摊在阳光下。
供全世界审视。
泷川颤抖着拿起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
“二十亿。”
他直接开价。
“我要神永新二的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一阵笑声。
“泷川。”
那个声音说。
“看来您很久没关心‘道上’的事了啊。”
“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日本的地下世界，谁不知道，那位大人，是我们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您知道吗？”
“上个月，有个不开眼的组织想违反那位大人制定的规则。”
“结果……”
他停顿了一下。
“三天之内。”
“从头目到最底层的收债小弟。”
“全部人间蒸发。”
“别说二十亿。”
那个声音继续。
“就是二百亿，也没人敢接这单生意。”
“因为那些以前敢接这种生意的人……”
“早就被那位大人亲手‘清扫’干净了。”
“劝您一句。”
“认命吧。”
“对了。”
声音突然变得更冷。
“您刚才的这通电话。”
“我会如实上报给那位大人。”
“至于他会怎么处理……”
“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祝您好运，泷川桑。”
嘟……
电话被挂断。
泷川握着手机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到底……到底是什么怪物……”
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瘫倒在椅子上。
盯着天花板。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对了……”
“还有SEELE……”
“对，SEELE！”
“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他们一定有办法……”
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我有大事要汇报。”
电话接通了。
“泷川。”
一个低沉的，仿佛经过处理的声音响起。
“我们一直在看。”
“那么……”
泷川的声音带着希望。
“那么你们会帮我吗？”
“不会。”
那个声音冷酷地说。
“什么？！”
“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