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女孩们急匆匆地沿着走廊小跑而过, 怀里抱着一摞摞衣服,拎着一个个皮箱子。
前晚住过的房间已分给从米兰来的时尚记者,艾波在西多尼亚的套房小睡了两个钟头, 开门出来时, 便看到这样匆忙的场景, 不由得小退一步, 生怕冲撞到她们。
“日安, 艾波。”女孩们跑过时瞅见了她, 笑嘻嘻地打招呼,“西多尼亚和曼妮娜在左手边、挂门帘的那个房间等你。”
艾波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寝室的场景,欢声笑语, 那种无忧无虑的快活氛围,以至于她掀开素麻布门帘、走入房间时,脸上还带着轻松欢悦的笑。
“看起来睡得不错?”曼妮娜率先发现她, 单刀直入, “你挑一挑,这些都是我们带来的礼服,边上是首饰。一起赴宴的阿莱、塞西和安娜衣服都已经选好在化妆了,就剩你了。”
西西里设计师一袭靛蓝绸缎长裙, 前胸规则的抽褶左右对称,像肚兜般延出两条系带,交错贴着斜方肌伸至后腰,经由一枚菱形结与裙摆连接, 富有垂感的缎面布料在灯光和夕阳里,隐隐泛着金色光泽。衬得她浅橄榄色的皮肤健康迷人, 身形瘦削却不干瘪,充满优雅成熟的魅力。
视线不自觉流连, 艾波脱口而出:“太好看了……”
曼妮娜却以为她在夸那些衣服,扬起下巴得意一笑:“当然。”
一旁攃口红的西多尼亚从镜面倒影里瞧出妹妹的意思,笑了笑:“晚宴七点开始。”
艾波又看向她。身材更丰满的女人身穿深v暗红的曳地长裙,二十年代的复古浮华,布料采用丝绸压褶的技术,密集的竖向褶皱控制住丝绸不可控的流动感,服帖地勾勒出美人鱼廓形。肩带处用镶金贝母纽扣垂出两条暗红的薄纱,宛若云雾般遮掩她浑圆的手臂,同时为长裙平添几丝轻盈。
西多尼亚回过身,指指墙面铜鎏金的挂钟,又指指铺满衣服的大床:“时间有限,赶紧换起来。”
绸缎、牛仔、蕾丝、钉珠、欧根纱……十几件礼服铺得满满当当,挤得贵气全无,像是地摊货。艾波一时头大,选择困难,索性两手一摊,对两位设计师说:“你们决定吧,让我穿什么就穿什么。”
曼妮娜失笑,对好友抱怨:“你看吧,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说着,她走到床边,拎出一件黑色长裙:“这条是几年前我玩着做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模特。”
那也是一条绸缎长裙,纯正的浓黑,没有一点多余的色彩,就连纽扣都选用最浓的黑蝶贝。
高领、长袖、没过脚踝的长度,令人窒息的憋闷感扑面而来。更别说那两枚肩章了,让这条裙子看起来不伦不类。既像教士服,又像军装。
艾波无可无不可地接过来,凑近了看,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之处。
它并没有乍眼看起来保守。双排扣只延伸到大腿中断,道叉,像是一把无形的剪刀将裙摆一分为二,露出了黑裙的内衬。
那内衬是更为细腻的紫真丝,行走间裙摆飞扬,如同穿透黑暗的曙暮光,暧昧朦胧间的一点似真亦幻的希望。
飒气又端庄,是女人也是战士,更是执掌权柄的话事人。
换上衣服,艾波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尺码和长度都很合适,除了胸口有一些紧。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设计师:“做着玩?”
曼妮娜轻咳一声:“确实有些灵感来源。”
“噢——”艾波意有所指地拖长音,又转了一个圈,她好喜欢裙摆露出来的紫。
西多尼亚化好了妆,把像小女孩般不停转圈的艾波按到梳妆台前,指着满桌的化妆品问:“你自己画还是我给你画?”
艾波的回答是仰头闭起眼睛。
西多尼亚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给她围上一防止化妆品弄脏衣服的小斗篷,拿起眼影刷。
柔软的刷毛触上眼皮又离开,艾波听从指示,配合地睁眼又闭上。她的皮肤很好,几乎不用遮暇,只铺了一层防汗的蜜粉。
西多尼亚合上粉盖,便看到门帘掀开,伊丽莎白探头进来,通知协会的接洽人员已经在大厅等待。
她把口红塞进艾波手里:“自己涂,鞋穿那双黑色紫底鞋。”便和曼妮娜一道,匆匆离去。
艾波把嘴巴涂得血红血红,从房间走出来时,恍然发现走廊变得静悄悄的,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方才忙碌的景象不过是一场幻觉。
她迟疑地踩着高跟鞋,往电梯走去,走到一半,电梯门叮地一声开启,阿莱桑德拉出现在里面。
见到她的装束,女孩愣了愣,眼里闪动起莫名的光点。
“快走,”鼻子有些酸涩,阿莱微微哽咽,“她们都已经出发,就剩你了。”
两人走进电梯,阿莱桑德拉摁下按钮,偷偷从轿厢内壁反光里看她。
艾波佯装没有发现,只问:“其他人呢?”
“成衣店这两天要完成布置,我们收拾一下午了,一点点运过去,刚刚是最后一波。等下我和曼妮娜在晚宴上出现一下就撤,你就跟着西多尼亚还有塞西。”阿莱回答,又悄悄看了一眼她,怎么都看不够。
“塞西?”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启,阿莱手快地护住电梯门,让艾波先行,并解释:“塞西莉亚,她是玛莲娜的副手。我们计划在美国建服装厂,塞西负责初步的考察。”
艾波点点头。西多尼亚和她提过,玛莲娜是她们铁三角之一,超强的数字敏感性使她担任集团的财务总监。
到了酒店外面,才发现已是傍晚。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她们一左一右坐进车后座。
“等下需要我做什么吗?有哪些人物出席?”艾波问。
阿莱快速摇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在西多尼亚身边就行,她会介绍的。”
汽车发动,驶入峡谷般的高楼大厦间,橘色的夕阳照在一排排方形玻璃窗,随着移动反射出炫目的光块。
“这样啊。”艾波便坦然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灯光未等夜幕降临便着急忙慌地亮起,璀璨金光与万丈霞光交织在一起,明亮又醒目,以至于没等车靠近、隔着二十米远的距离,艾波便一眼望见车头斜前方、伫立在酒店门口红毯的男人。
黑色鱼骨纹西装,在浮华璀璨的背景里,如同一柄黑曜石重剑,优雅、锋利、沉稳。
他附近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材壮硕,脊背笔挺,鼓囊的肌肉让艾波毫不怀疑对方一拳能打穿薄墙板。另一位女士,烹金炊玉般的美艳长相,一身橘色大摆礼服裙,腰后系有一枚大得醒目的红蝴蝶结,像是一团缚住腰肢的焰火。
这红与他的领带如出一辙,热烈、刺目的红。
女士说了句什么,男人绕到她身后,弯下腰替她系那根红色的缎带,神情放松、嘴角带着轻浮的笑。
艾波细细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迈下车时,她一眼望进金碧辉煌的门厅,仿佛石头落了地,茫茫地砸出道道裂纹。
这也不能怪他。艾波想,毕竟男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既然她无法给予他承诺,愿意屈居情妇的位置,那他自然也不用提供对等的尊重。
男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艳,蠢到底的表情。艾波目不斜视地挽着阿莱桑德拉走进金光璀璨的大堂。只当他是某种无足轻重t的气体。
华尔多夫是当今世界最为奢华的酒店,每一块地砖、每一处金饰拐角、每一盏水晶灯上的每一颗水晶都闪烁着金钱的魔力。
阿莱桑德拉带着她和伙伴们汇合。
仿佛珍贵的古董被移交,西多尼亚和曼妮娜仔仔细细绕着她端详了一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艾波觉得自己被物化了,不满地发出抗议,她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宴会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她们见服装协会的负责人,见此次晚宴的主办方,见其他高奢品牌的执行官,见酒店拥有者的妹妹……艾波大方而熟练地和他们寒暄,大多数时候安静聆听,偶尔说一两句俏皮话,恰到好处,引得众人捧腹。
她表情明媚生动,举止进退有度,相貌又与西多尼亚相似。时尚圈、好莱坞的男人们隔着大厅和舞池遥遥望着她、打听她。
迈克尔站在他们身旁静静地听着,只觉得空气浑浊。他扯了扯领带,放下被捏得嘎吱作响的酒杯,转身对家族倚重的保镖说:“走吧。一件一件来。”
*
应酬结束,接下来是更自由的小规模社交。曼妮娜和阿莱先行撤退。
艾波坐进围绕着舞池的餐桌,四周热气腾腾的,每张圆桌上都摆着一支蜡烛,光焰在玻璃罩后跳跃。
一丛丛鲜花摆在大理石矮柱顶端,暗香伴随着蜡烛产生的热量,浓郁地飘荡在空气中。
“塞西怎么还没来?”西多尼亚拿着菜单,往入口方向探了探头,“她刚刚说去洗手间。”
“她会不会和曼妮娜她们一起回去了?”艾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