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是什么意思?之前温罗爹爹就说,融合需要时间,师尊如今不过是往日的一半!”毕竟三等分后,除了宝塔内关押的师尊,还有一部分依旧在丹川中镇守。
这么算下来,面前的苍云秋不是一半,又是什么?
连额间的红印都不全了,一条深,一条淡。
“既然师伯那么想挟持我,不如这样,我假意回山,趁机偷盗宝塔,把师尊放出来。”卫青檀非常认真地跟师尊说了自己的打算,但以自己的死,来换师伯的坠落神坛,这个没敢说。
可苍云秋还是探究出了他的心思,神情骤然沉了下来,非常严肃地告诉他:“任何时候,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可……”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自当由长辈们来解决。”哪怕三年后,卫青檀已经二十岁了,可在苍云秋看来,他永远都是自己座下天真烂漫,爱吃爱睡,还长不大的小徒儿。
“答应师尊,不要做傻事。”苍云秋温柔地抚摸卫青檀的头,低声道,“师尊知道你很怕,怕好不容易和师尊团聚,就要再度分离,师尊虽是神木化身,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自然也会怕。”
“师尊答应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师尊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他轻轻地道,“你最怕等待,师尊知道。必不会让你苦等。”
“那如若师尊食言了呢?”
“不会。”苍云秋说,“我从未对任何人食言过。”还轻轻一笑,向卫青檀伸出了右手小指。
卫青檀破涕为笑,觉得这样真的很幼稚,可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像是很多年前那次垮时空相遇。
大人的手指和小孩的手指轻轻勾在了一起。
拇指相贴盖章,懵懂的小孩儿在大人的引|诱下,稚气地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而此刻,当年的那个哭得满脸泪水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也再一次勾上了师尊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生一世不许变。”记忆中稚气的声音和如今清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两个卫青檀也重叠在了一起。
再一次郑重其事地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苍云秋将他拉进因果里,也拉进了自己的命运里,成为了最紧密相连,不可分割,几乎融入骨血里的一部分。
苍云秋落入凡尘前的记忆被封,如今依旧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并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祖师爷逐出师门,亲手销他神籍,将他打落凡尘饱经风霜。
或许只有和祖师爷当面对峙,才可窥探天机。
傍晚之前,玄女宗的宗主,还有云陵仙府的仙主也赶来了,依旧未见李家和摘星阁。随行的还有一些依附于玄门八家的宗门家族,大大小小来了几十家。
都是为天裂而来。
正如柳素衣所言,李寒江是贪生怕死之辈。至于摘星阁那边,卫青檀一直都很担心玄羽的安危。
大祭官迟迟不现身,也未有任何回应,真的很难令人不担心。
师长们一直在议事,从早议到晚,不允许晚辈参与,林染实则也算晚辈,只不过仙主自焚后,他不得不充当起大人来,接任仙主之位,掌管仙府。
卫青檀想参与都不行,和薛师兄,还有元琅哥哥等人或坐或站,或倚在庙门口,看着外面落日熔金,晚霞绚丽如血,光华漫天,美不胜收。
血色残阳的余晖,倾撒在这几个年轻人身上时,竟隐约有些浑身浴血之感。
沉默了半日,柳慕苍望着即将陷入地平线的暮阳,脑海中恍然浮现出秦丝的身影,临下山时,他和抱着儿子的秦丝道别。
答应过一定会平安回去。
如今前路漫漫,未来飘渺不定,不知能否信守诺言了。
“好美的夕阳。”薛一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和我在清河老家看见的夕阳一样美。”
他对卫青檀说,“清河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将来有空不妨来清河逛逛。也让师兄尽一尽地主之谊?”
卫青檀还没来得及答应,柳慕苍便道:“还是先随我回落雪宫吧,外甥都会走路了,还没拜过舅舅,实在不像话。”
“若我说,不如先去天音阁。”元琅道,“檀弟弟,元丰弟弟这三年来真的很挂念你。”
无双月作证,点点头:“是的。”
虽然没有人主动提,但所有人都隐晦地明白,将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样美的晚霞,普照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万千生灵。
一旦真的天裂了,顷刻之间生灵涂炭。
莫说是长辈了,就连他们这群小辈也已经暗下决心,真到了那个时刻,他们也会义无反顾以身献祭,共同维护脚下这片土地。
包括卫青檀。
哪怕实力弱弱的。
哪怕师尊会生气,哪怕……没有哪怕,真到了那时候,他亦不会有半点退却。
几人就在太阳彻底落下之前,做了个约定。
五年后云陵仙府,天榜之争时相聚,到时候看看哪家的晚辈能一举夺得天榜首甲。
当然,不仅是他们。
也包括左栏玉,张子真,玄羽,甚至连陆北辰和李承欢也算上了。
曾经同争天榜,又同赴天司游学,还同为玄门八家的徒子徒孙。
虽常有争执打闹,但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彼此之间也算惺惺相惜。
金乌坠落,天光骤隐。
大地再度被一片漆黑笼罩。
与其同时,仙山上气氛同样诡异又紧张。
褚师玄英已经将张子真等人圈|禁在各自的峰头。
还将左栏玉软禁起来。
虽然时间仓促,但褚师玄英还是很有耐心,将成亲的礼堂布置得尽善尽美。
角角落落都贴满了大红的喜字,红绸和红灯笼更是悬满了整座山头。
夜深了。
褚师玄英回到寝殿,谢风泓已经睡下了。
手脚上依旧套着沉重的锁链,链上灵光流窜,乃玄铁打造,极难挣脱。
因为一直挣扎反抗,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处都受了伤,血色从绷带中蔓延出来。
褚师玄英拿出药箱,熟练地剪开绷带,才刚刚撒了点药,谢风泓就发出呜咽的可怜声,像小狗一样,往他跟前蹭了蹭。
不禁莞尔。
果真只有被作践到神志不清时,才会如此乖顺。
褚师玄英重新缠好绷带后,将人轻轻抱在膝上,一遍遍抚摸着谢风泓不算柔顺的乌发,指尖摩挲至眼眸时,似烧红的火炭般,燎得谢风泓受不住热,瑟瑟抖了起来。
“不怕,好好睡罢。”褚师玄英的嗓音低沉,跟哄孩子一般,将人搂在怀中,“睡醒了天就亮了。”
“不会太久了。”
“很快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褚师玄英沉沉阖眸,依依不舍地抱紧怀里的青年,怎么都抱不够,怎么也摸不够似的。
年少时犯的错,已在这二十年的光景里,凝聚成了无法消磨的执念,或许非死不可破了。
还是有些舍不得,放不下。
褚师玄英轻轻吻了吻被白绸复住的眼眸。
喉咙已然艰涩到了极点。
翌日婚宴依旧。
褚师玄英敞开山门,欢迎仙门百家入山。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
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
问剑宗宗主褚师玄英与昔日邪风宫宫主谢风泓成婚,这消息一经传出,就在修真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是短短一夜时间,就如同星星之火,火速燎原。
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曾经跟邪风宫有仇的宗门家族,曾经被谢风泓折辱利用甚至撩拨过的一宗之主,此刻都不约而同施展传送阵,或者日行千里咒。
只为了赶赴仙山,亲眼看看谢风泓是否当真还活着!
有仇的自然要报仇,没仇的也要来凑个热闹。
竟一时间比昔日苍云秋和座下小弟子当众结道侣契,闹得更加沸反盈天。
仙山的大门几乎都快被远道而来的仙门百家挤破了…
卫青檀跟随着人群,神情坚定,一步一步,再度踏上了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