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了,染血的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卫青檀的脸,尾音颤颤的,“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了……我就要你,好不好?”
“……”
“太好了,你不是温罗的亲生骨肉,我从今往后就能心无旁骛,好好爱你了。”
“……”
“你叫我一声爹爹,好不好?”谢风泓的声音更颤了,瘦弱的身躯佝偻着,轻轻伏在卫青檀的胸口,染血的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似乎在笑,也似乎在哭。
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卫青檀不知自己吐露出真相,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告诉谢风泓真相的话,就以谢风泓的性格,一定说到做到。
若真的任由谢风泓和小白莲至亲相残,不管最后死的是谁,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卫青檀有点可怜他,才刚要出声安抚一二,忽觉不对劲儿,猛转头一看,昏暗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玄影。
是师伯!
他不知何时来的,又不知听了多久!
卫青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下意识抓着谢风泓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可还是迟了——
褚师玄英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握住谢风泓的手腕,直接将他从卫青檀怀里撕了下来。
谢风泓脚下踉跄,颇为狼狈地跌跪在地。
被紧握住的手腕细细的,宽袖垂落下来,露出缠满了绷带的手臂,同样细细的,以一种很孱弱的无力姿态,被褚师玄英握住提了起来。
谢风泓同样没注意到褚师玄英何时来的,原本就苍白的脸,也在瞬息之间惨白一片。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反拧着胳膊,褚师玄英的一只脚,就直接踩在他的小腿上,迫他以这般屈辱的姿势,跪坐在地,动弹不得。
“抱歉,深更半夜打扰你们父子谈心了。”褚师玄英神色如常,语气听起来也跟素日没什么分别,依旧温柔,慈爱,像个长辈的样子。
一身玄衣,身姿挺拔玉立。
像极了庭院里的松柏,正气凌然。
可却让卫青檀和谢风泓同时不寒而栗!
卫青檀如鲠在喉,竟一时间愣在当场,直到褚师玄英一把扯下了谢风泓的衣袍,伴随着遮羞的衣物尽数飞落在地。
一具缠满了绷带的瘦弱身躯,就这么出现在卫青檀眼前!
卫青檀立马偏头,错开目光。
可是下一瞬,谢风泓就发出一声惨叫,伴随着骨裂声,瞬间响彻房顶。
“转过头来。”褚师玄英非常平静,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好好看清楚了。”
见卫青檀不肯,褚师玄英毫不留情,又掰断了谢风泓的一根手指。
“手指尽数掰断了,还有脚趾,脚趾也断完了,还有指甲可以剥。”褚师玄英淡淡道,“我让你看,你就看,怕什么呢?”
这下卫青檀不看都不行了。
他迅速下床,刚要开口,就被褚师玄英制止了,“不要让我听见你的求情,这种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宽恕。”
依旧平静如水。
可越是这样平静的态度,越令人毛骨悚然!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那么脏,让谁收拾呢?”褚师玄英扯着谢风泓细细的手臂,指尖轻点,灵力通过手腕处缠绕的金网,迅速传至全身。
谢风泓的面孔都疼得狰狞扭曲起来,似乎也明白褚师玄英只是在泄愤,明明都痛到极点了,嘴上是一点都不服软,讥讽道:“怎么,吃醋了?听到我跟其他男人生了个孩子,恼恨了?”
“可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逼我吞咽了大量孕灵丹,又是谁亲手将我的身体改造成了这样!”
“我会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
谢风泓话到此处,竟还笑了起来,扬起的脖颈同样被白绸缠绕,可依旧修长,脸上,手上,还有衣襟和袍角上都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无论褚师玄英怎么羞辱他,又怎么折磨他,他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想在晚辈面前折辱我么?我无所谓呢。”谢风泓说,“但光让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不如召集满山的弟子,让大家一起瞧瞧,瞧瞧昔日威震修真界的邪风宫宫主,是怎么雌伏男人身下,哀声求宠的?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曾经名震一时,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是怎么一朝落难,成为你褚师玄英的炉鼎,被你肆意玩弄的!”
他还对卫青檀说,“你不要怕,让你看你就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看个清清楚楚!”
“光看我就好。”谢风泓用染血的手指,往唇瓣上一抹,留下艳丽的红,原本惨淡的面容瞬间就变得无比娇艳,癫笑道,“我最好看,这天上地下只有我谢风泓最美!”
“男人不过就是登天梯,垫脚石!我根本就不在意!哈哈哈哈哈……”
褚师玄英神情未变,静静等着他说完,笑完,才淡淡开口:“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你始终不知悔改。”话已至此,他沉重地合了合眸,再睁开眼时,话却是对卫青檀说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然后就拖拽着谢风泓,让他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跟狗一样,踉踉跄跄地跪着爬出了房门。
饶是如此,谢风泓依旧在笑,笑得可开心了:“儿子别怕!爹爹去享用男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惨叫,声音大到惊人的地步。
卫青檀慌忙去追,却被结界挡住,怎么都逃离不出这个房间。
他抱膝坐在床上,枯等了半宿。
翌日一早,褚师玄英就过来探望他。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身后还跟着左栏玉和薛一臣。
昨夜的动静明明那么大,谢风泓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山,可两人却像是毫不知情。
静候一旁。
褚师玄英温柔地端过热气腾腾的肉粥,一勺勺吹温了,送到卫青檀的口中。
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怎么了,卫青檀看着肉粥就恶心,只觉得白|生生的,像人|肉一样,恶心到翻身倚在床边干呕起来。
“是不喜欢么?”褚师玄英转身将碗递给了左栏玉,温柔地搀扶卫青檀,还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那我让人再做别的吃食,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
卫青檀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挣脱开来。他想向两位师兄求助,可面对两位师兄迷茫又关切的目光,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事已至此了。
两位师兄会相信他说的话么?
如果两位师兄依旧选择站在褚师玄英的身后,那就跟卫青檀彻底对立了。
“有点烧。”褚师玄英将他扶躺下,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向卫青檀的额头,无视他的反抗和别扭,还为他掖好被子,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依旧像从前那样温和。
仿佛昨夜之事,就只是一场噩梦。
“栏玉,你留下好好照顾小宝。”褚师玄英吩咐,“至于一臣,你一会儿去灵泉峰,讨些安神定气的丹药来,以温水化开,喂小宝服下。”
然后便起身要走。
卫青檀急忙拉住他的袍角,咬牙问:“他呢?”
“谁?”
“你知道!”
“他很好,只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又疯疯癫癫认不清人,我已将他暂时关在寝殿里,助他调息,你不必担心。”褚师玄英微微一笑,还轻轻拍了拍卫青檀的手背,然后才慢慢将他的手拂开。
离开之前,又叮嘱了左栏玉几句,左栏玉恭声应是。
待人走后,左栏玉打开窗户透气,还将一盆自己精心侍弄的文竹搬到房里。
见床上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左栏玉心疼地剥了一颗糖球,喂到了卫青檀唇边,温声道:“吃颗糖再好好睡一觉,你莫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当甜甜的糖球含在嘴里了,卫青檀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又沉回了肚子里。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师兄,而大师兄也温柔地望着他。
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每次醒来,左栏玉都在身边,默默守着他。
再一次醒来时,天色又暗了。
薛一臣也在,不知等了多久,见卫青檀总算醒来了,就按师尊的吩咐,将从灵泉峰讨来的丹药,化在温水中,之后左栏玉接过,准备喂卫青檀喝下。
哪知卫青檀却一把将碗推翻,神色惊恐。
左栏玉和薛一臣对视一眼,万分不解。
“怎么了么?怕苦?”左栏玉轻声问,“我让一臣去拿罐蜂蜜来,你配着蜂蜜吃,可好?”
薛一臣若有所思片刻,询问道:“你在怕什么?怕我和大师兄会害你?”他倒是不再顾及什么,走至床边,半蹲下来,同卫青檀对视,“卫师弟,你到底在畏惧什么?”
这一声卫师弟,终于把卫青檀的神智拉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三言两语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两位师兄相信,师伯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更不知道得知真相后的两位师兄,会不会遭师伯的毒手!
“一臣,去倒杯温水来。”左栏玉吩咐,见卫青檀不敢喝,就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冲他点点头,才慢慢喂进卫青檀嘴里。
“你不要怕,我和一臣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左栏玉道,“我和一臣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相信我们。”
卫青檀艰难吞咽,刚想开口,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又是师伯。
左栏玉和薛一臣起身行礼,褚师玄英示意二人退下,然后才道:“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你该明白,我从来不做没有胜算之事。”
“你到底想怎样?”卫青檀质问。
“嫁给栏玉。”褚师玄英道,“你嫁给左栏玉,我迎娶谢风泓,双喜临门。”
“可你明明知道,谢风泓爱的根本就不是你,何必还要强娶他不可?!”
“因为……我爱他。”褚师玄英笑了笑,“我爱他就足够了。”他还说,“嫁给栏玉是你最好的选择,也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若我不肯呢?”
“你会答应的。”褚师玄英语气肯定,擡起掌心,宝塔中的苍云秋被火焰幻化成的锁链,吊悬着双臂,跪在火海间,隐隐都能听见烈火焚木的声响,“你见到的云秋,不过是残魂残体,真正的云秋就在我手上。”
卫青檀面色苍白。
“你是个好孩子。”褚师玄英收起宝塔,擡手轻轻按在卫青檀的头顶,“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番苦心。”
“好好休息。”
“三日后……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