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被陆北辰再度掳走
也是奇了, 师伯居然一点都不嫌他这个刚从土里拽出来的小土豆脏,也不嫌他臭,抱得紧紧的, 根本不肯撒手。
谢风泓有两把刷子, 很会哄人,卫青檀从旁听的胆战心惊。
“师兄, 当年都怪我太任性, 没有好好听师兄的话,都是我的错。”
“我并非有意假死, 惹师兄伤心, 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谢风泓满脸悲苦, 万般悲戚, 眼泪浸湿覆眼的白绸又慢慢落了下来, 像珍珠一般从清瘦却又俊美的面颊上滚落下来, 颗颗晶莹剔透, 声音越发哽咽, “当年我一时走火入魔,才对师兄放了狠话, 事后回到宫中, 万般悲痛欲绝。师兄也是知道的,我当初任性娇纵, 不肯轻易低头服软……怪我当时太过倔强,明明已怀师兄的骨肉, 却不肯相告,还要假意寻欢作乐, 只为了让师兄主动过来寻我。”
话到此处,老瞎子简直是声泪俱下, 柔若无骨一般依偎在褚师玄英怀里,浑然不在意卫青檀还眼尾抽搐地从旁观望,非常厚颜无耻地继续胡编乱造。
“可是师兄好狠的心,迟迟不肯过来寻我,我一气之下才行出死遁的荒唐之事,本想气消了再去寻师兄,谁曾想哪个天杀的贱人,一把灵火将邪风宫烧得干干净净,我因此无家可归,大着肚子在外风雨飘摇,后来不幸被仇家所捉,竟将我擒住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还毁了我一双眼睛!”
谢风泓擡手虚虚抚着白绸覆盖下的眼眸,时至今日依旧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的狠厉之色,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苦和委屈,更可怜地将头脸埋在褚师玄英怀里,字字如泣如诉,道尽相思。
简直说得跟真的一样,如果不是卫青檀提前从老瞎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被他这精湛的演技骗过。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能朗朗乾坤之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开始说鬼话罢。
但谢风泓可以!
他抹了下泪,语气稍停顿些,看似摸索,实际上无比精准地一把扯过了卫青檀,边将他推搡到褚师玄英身边,边暗暗掐着他腰间的软肉,催促着道:“小宝儿,别傻站着了,快喊爹爹啊,你这些年不是总哭着喊着要找爹爹么?如今见着了,倒是不敢喊了?”
卫青檀被他大力掐了一下,顿时吃痛地扭身躲闪,瞬间生理性地泪眼朦胧,但依旧嘴巴抿紧,不肯喊人。好在老瞎子不敢在褚师玄英面前使用灵力逼迫卫青檀开口。
褚师玄英倒也不逼他,只是长叹口气,问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岁。”硬生生把卫青檀的年纪拔高两岁,老瞎子又道:“说起来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这孩子一生下来就不会哭,也不会笑,跟石头疙瘩一样,我好不容易将他拉扯长大,寻思着日夜精心照顾,总能好起来,谁曾想还是这般傻里傻气。”
话到此处,他又扑进褚师玄英怀里,哽咽着说:“师兄会不会嫌弃我们的儿子?会不会觉得他丑,或者笨?师兄不要嫌弃我们的儿子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为你生下来的。”
卫青檀:“……”
褚师玄英细细看了面前的年轻人几眼,觉得倒像十七、八岁,虽然脏兮兮的,但隐约看得出此人非常清秀,不知待会儿洗干净了,该是何等清俊。
便吩咐弟子将人带下去沐浴更衣。
卫青檀早不想待这看老瞎子演戏了,心惊胆战不说,还生怕自己会露馅儿。闻言赶紧随这名弟子去了。
因宗主嘱咐,让好生招待贵客。这名弟子不敢有丝毫怠慢,引着卫青檀来到一处暖池,请他进去沐浴,还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了一旁。
待人走后,卫青檀才解开衣袍,一头扎进了水池里。
这池水里灵泽四溢,只怕加了不少灵液,泡在里面很舒服。
卫青檀掬水清洗面颊,伴随着暗红的水从指缝间溢出,清俊的面容再度显露无疑。他对着水面照了照,惊讶发现额头上多了一道红印,和师尊分体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鲜红如血,艳丽至极。
手指才轻轻触碰到,眼前一晃,一袭白影蓦然出现在了眼前。
因为苍云秋此刻是神魂状态,凭空立于水面,雪色衣袍无风飘扬,
卫青檀问师尊,师伯可是真的相信了老瞎子的说辞。
苍云秋摇头,淡淡道:“未信。”
“那怎么办?”
“虽未信,但以我对师兄的了解,想来会将错就错。”苍云秋道。
“那,那万一师尊猜错了呢?”
师伯并未有将错就错的打算,而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子留父”,把他这个假儿子解决掉。
反正谢风泓还活着,若是想再要一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苍云秋语气笃定:“我向来只猜对的事,从来不猜错的事。”
久别重逢,自是一刻都不肯分离。
卫青檀得知师尊要回翠微峰一趟,便主动要求陪同,让师尊藏回自己的额间,卫青檀就悄悄躲开守在附近的弟子,轻车熟路往翠微峰行去。
却在山脚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苍云秋说,此结界并非他所设,那就是褚师玄英所设了,看样子不允许任何人肆意上峰。
但哪怕如今只是神魂,还是残魂,这种结界依旧挡不住苍云秋。
只不过要带卫青檀一同上峰,就有些麻烦。
苍云秋亦是一刻都不愿跟他分离,刚阖眸释放灵力,要将卫青檀完全包裹住,一同带上峰去。
忽眉头一蹙,察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当即低声道:“他来了。”
卫青檀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身后蓦然一寒,几乎同一时刻,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手,自后扣住了喉咙。
虽不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可卫青檀生怕师尊的行迹暴|露,恐被师伯发现,急忙对师尊使了眼色,示意师尊千万别出手。
下一瞬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却也阴沉至极的声音:“你是何人?”
卫青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气瞬间窜上了头顶。
来人居然是陆北辰!!!
不是说陆北辰叛出师门之后,重回魔界自封为尊了?
怎的会出现在问剑宗!
还好死不死地跟卫青檀撞了个正着!
不过卫青檀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来人不是师伯就行,他对师尊露出安抚的笑容,意思是说自己应付得来。
可都不等他开口,陆北辰擡手就要往他后颈上猛劈一掌!
苍云秋瞬间眸色一厉,灵力交错间,陆北辰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三步,瞬间神情大变,望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沉声道:“你到底是谁?!”森*晚*整*理
为何刚刚的灵力如此熟悉,竟……竟像是师尊!
不,绝不可能是师尊!
师尊已经化身神木,投入河中只身挡天裂了,绝不可能是师尊!
卫青檀没有回答他,伸手捂住自己刚刚被扣住的喉咙。
被魔气所燎,此刻微微有些刺痛。
此刻正警惕地望向陆北辰,看着三年后已经完全褪去稚气,面色更阴更冷的面容,竟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北辰换下了弟子服,如今身着玄色长袍,神情冷肃,通身散发着阴寒刺骨的魔气,眉心的魔印颜色更深了,犹如深渊之眼,似能吞噬掉世间一切活气,他整个人死气沉沉,又阴气森森。
三年之后,身上再也察觉不出一丝丝灵力,也根本看不出一点点昔日玄门弟子的影子,已然彻头彻尾沦为了魔族人。
如今已然是魔族的统治者,也是魔族的希望,至高无上的魔尊!
“你是哑巴?”迟迟得不到回答,陆北辰就草率地下了这么个结论。
卫青檀快速思索了一下,觉得暂时不招惹为妙。
他点点头,张着嘴呜呜咽咽,就是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两手还胡乱比划。
哪知陆北辰竟比三年前长进了不少,冷冷一笑:“你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些,我就认识一人,他姓卫,演技比你好多了!”
卫青檀:“???”
此卫非彼卫,说的应该是小白莲罢?
“无论如何,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又未着弟子服,只怕不是什么好人!”陆北辰眸色一寒,再度出手。
可跟方才一样,他根本就没看见这个年轻人出手,竟就轻而易举将他挡下。
熟悉之感再度涌了上来,陆北辰下意识左右环顾,想寻找记忆中的那抹白影,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惊疑之下,他再度发问:“你到底是谁?!”
恰在此刻,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人声:“快去通知宗主,有人闯山!”
“快!在这边!”
声音瞬息间已至耳畔。
卫青檀生怕师尊的行迹会暴|露,赶紧虚虚握住师尊的手,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师尊快回来!”
苍云秋方一潜回卫青檀的额间,下一刻原本昏暗的四周瞬间亮如白昼,一面面镜子盘旋在四面八方,镜光明亮刺眼,金光闪闪,此为显身镜,任何用了隐身符,隐身之类的术法,或者是邪魔妖怪的幻形之术,都会在此镜之下,显露无疑。
哪怕是鬼魂,甚至神魂都能照出来。
纵然苍云秋远非常人,但只怕在这么多显身镜下,难免会露出一丝丝马脚,哪怕只落下一抹淡淡的虚影,都极有可能被陆北辰察觉。
卫青檀上一刻才暗暗庆幸,自己真是机敏,赶紧让师尊藏了回去,下一刻就暗暗叫苦不叠。
因为没了师尊的庇佑,陆北辰这厮居然趁乱偷袭,再度铁爪扣住了卫青檀修长的玉颈。
卫青檀艰难吞咽,这会儿也顾不得装哑巴了,赶紧道:“小,小心些,别伤着我!”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几乎同一时刻,众人已至眼前,为首的正是老熟人——张子真,还有薛一臣,甚至连左栏玉也在。
左栏玉白天下山办事去了,方一回山还未来得及去向师尊回禀,就见两位师弟带人急匆匆往翠微峰的方向去,顾不得多问,便尾随而来。
却不曾想闯山之人竟是陆北辰。
更没想到,被陆北辰挟持之人,正是白天在山门口遇见的那位年轻人——只不过左栏玉险些没敢认。
实在是太难认了。
当时那个年轻人脏兮兮的,打扮得跟小乞丐一般,身上隐隐有点臭,一看就知很多天没洗过澡了。
眼下倒是干净清爽,一身碧青色的袍子,用同色发带半扎着乌发,很瘦,也很俊,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明明是很清秀的五官和长相,却因为唇色殷红,倒有几分秾艳昳丽之感。
总而言之,因为前后反差极大,让左栏玉油然生出一种眼前一亮之感,头顶盘旋的镜子,折射出月华还有众人手中灵力吞吐的法器,尽数照在了两人身上。
照得那张俊脸似洒了一层金粉,耀眼灿烂得夺人眼球。
似乎是有点惊恐,也有点难受,这个年轻人面色微苦,眉心略蹙。左栏玉没由来的心尖一颤,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鬼使神差脱口而出一句:“放开他!”
“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是我最讨厌的样子!”
陆北辰冷冷一笑,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扣得更紧了,卫青檀惊得发出一声闷哼。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北辰觉得浑身骤寒,似被一双无形的严厉眼眸,死死盯着。顿生一种胆怯心虚又惊慌失措之感。
这种感觉他年少时常有——每次犯了什么错,要被师尊教训了,都会有这种感觉。
他再一次左右环顾,依旧没瞧见记忆中的那抹白影,看来只是错觉。
或许是师尊积威已久,哪怕只是站在翠微峰山脚,都不禁隐隐胆寒。
“你这般紧张,此人莫不是你带回山的?”不等左栏玉开口,陆北辰眸色瞬寒,“左栏玉!他才死了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了个替身回来?”
左栏玉蹙眉:“你胡说什么!”
“大师兄不必同他多言。”张子真不悦道,“陆北辰,你早已叛出师门,如今乃魔界至尊,何故屡次闯我仙山!”
陆北辰冷笑:“自是来寻我师娘的遗物。”
这一声师娘叫得好生丝滑,却半点对长辈的尊敬之意也无,反而给人一种亲腻至极之感,仿佛他说的是“我的妻子”,“我的宝贝”一般。
卫青檀觉得肉麻兮兮的,抑制不住在陆北辰怀里抖了一下。
却不曾想被陆北辰误会,还非常不悦且嫌恶地道:“谁允许你乱蹭?脏死了!”
下一刻,如芒在背的感觉更清晰了。
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压迫感,让陆北辰感到非常不悦,当即把气通通都撒在了别人身上。
“张子真,你也有脸问我为何这三年来屡次闯山,原来你也知道仙山的结界对我来说,虚若无物,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陆北辰冷笑。
张子真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拆他的台,同样冷声道:“是么?那我方才过来时,怎么瞧见结界破损之处,隐隐有魔血的腥臭气?”
眼见又要动起手来,薛一臣及时上前劝阻,拉住张子真示意他不要冲动,毕竟若真打起来了,可不似从前那般同门之间小打小闹,而是关乎仙魔两界之间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