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怒打小报告
这一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 快到卫青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待他再回转过神时,就看见无双月将越清流推下了深渊。
一双深邃眼眸此刻竟流露出了隐晦的悲伤, 却没有一点犹豫。
伴随着鲜血大量从越清流血肉模糊的喉咙中喷涌, 卫青檀看见越清流的瞳孔瞬间溃散了,很快就惨白如死人一般。红衣和鲜血早已混在一起, 分不清到底是衣服红, 还是鲜血红,又或许是鲜血将红衣染成更艳丽的红。
总而言之, 越清流的身体疾速下坠, 沉沉跌进了深渊, 又被无数只鬼手争前恐后拽住。他的眼眸瞬间迸发出了绝望的惊惧之色, 大张着嘴似乎想求救, 却因为喉咙彻底被割断, 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再多的卫青檀就看不见了。
师尊似乎怕吓着他, 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 将他的头脸往自己胸口揽。可耳边还持续传来身体被万鬼撕裂后吞噬的诡异声响,响彻云霄。
卫青檀确实被吓到了, 下意识把头脸往师尊怀里使劲埋, 结果一埋之下惊觉师尊的身材非常有料,骨肉匀称又非常韧!
跟神魂之间坦诚相见的感觉很不一样。
神魂跟神魂, 就像两缕纠缠在一起的烟雾,看得着, 却看不清,摸得着, 却摸不实。卫青檀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还是更喜欢看得清也摸得实的师尊。
顺便就占了点小便宜。悄悄隔着衣衫, 吻了吻师尊的胸口。可师尊绷紧身体,似乎想躲,却又没躲,他就得寸进尺,用舌尖胆大妄为,却又飞快地舔了一下,然后苍云秋的神情瞬间变得非常古怪,一手继续揽紧他的后腰,压在他后脑勺上的修长玉指,轻轻拍了拍,颇有警告意味地压低声儿:“放肆!”
卫青檀瞬间委屈成了小狗儿,乖乖缩在师尊怀里一动不动。但很快环在师尊背上的手,就又大逆不道地画起了圈。
苍云秋双眸微阖,忍俊不禁地浅浅勾唇。
浓密长睫下遮掩的浅淡眼眸,此刻闪烁着点点滚|烫的猩红,手掌摩挲至小徒弟的耳垂,右手食中二指不轻不重地夹着渐渐生温到几乎煮熟一般烫手后,才渐渐松开,短暂将人从怀里撕了出来。
脱了外裳将人包好,就再度护在了怀里。
卫青檀的手臂这下被圈在了师尊怀里,索性就在师尊胸口画着圈圈,压低声儿问:“师尊,弟子穿着您的外衣,就这么出去了,要是被师兄们瞧见了,只怕不好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被陆北辰看见了不好,毕竟那厮丧心病狂。但又不好直接点名道姓,不想被师尊误会自己针对他。
苍云秋语气平缓:“无妨,你脸皮厚。”
卫青檀抿嘴,两边的腮帮子顿时鼓成了河豚,觉得师尊在取笑他,下意识仰头瞧,气鼓鼓的脸颊就被从上而下的一根手指飞快戳了一下。
顿时像是气球被戳破了,混合着师尊味道的气流从猩红的唇缝间挤了出来。苍云秋定定看了几眼面色红润的小徒弟,眸色渐深,末了,右手捧住了这张俊脸,拇指指腹轻轻抹掉徒儿唇边的晶莹光泽。
等卫青檀脚下再落地时,鬼阵已经彻底消弭殆尽。
众人站在几乎被踏平的自在观中,人人脸上都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茫然,或坐或站,有的甚至原地躺下了,只怕得缓好长时间。
卫青檀懂事地松开了手,离师尊远远的,假装和师尊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苍云秋也在避嫌,毕竟徒弟年纪太小,若是被人察觉出了苗头,恐生出风言风语,到时候对徒儿有所影响。
如此一来,徒弟身上裹着师尊的外裳,披头散发,俊脸通红,而师尊唇角略有破损,背对着徒儿刻意疏离,两人中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还互相不肯望向对方,骤然一瞧,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徒之间生出了什么嫌隙。一个委屈得面红耳赤,眼眶通红,而另一个气恼得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陆北辰出了鬼阵后,就恰好站在两人中间,他先是瞧了瞧师尊,又瞧了瞧师弟。然后再瞧瞧师尊,总觉得师尊和师弟之间,似乎才起过争执,并狐疑卫青檀的脸那么红,是不是被师尊打了,当即心尖一紧,师尊打师弟了?!
为什么?!
师尊怎么那么狠心?!
打哪儿不行,非得往脸上打?看把师弟打成什么样了!
“师尊!”
陆北辰大步流星走了上前,惊见师尊神色不好,额间的红印已经淡不可寻,瞬间瞳孔剧颤,到嘴的话顿时吞了回去。连忙要上手搀扶,却被苍云秋擡袖挡下。
苍云秋淡淡道:“为师没事。”略顿一下,忽察觉到什么,侧眸一瞧,伴随着空间扭曲,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从传送阵中现身。
陆北辰赶紧拱手道:“弟子拜见师伯!”
褚师玄英闪现至苍云秋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看了陆北辰一眼,陆北辰咬了咬牙,只得恭敬拱手往后退避,他知道师伯一直都不甚喜欢自己,师伯比较偏爱懂事乖顺如左栏玉,薛一臣那种弟子。尤其自己如今身份曝露,师伯就更不喜欢他了。
褚师玄英擡手就握住了苍云秋的手腕,苍云秋刚想说什么,褚师玄英就抢先一步道:“师兄很担心你。”
稍握了一会儿,感受到苍师弟体内金丹流转的灵力,已然枯竭到令人胆寒的地步,再看看他额间的红印也几乎快淡到看不见了。
当即既惊且怒,却又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只是沉沉叹了口气。褚师玄英道:“师兄带你下去疗伤。”并吩咐陆北辰留在此地,帮衬左栏玉等人,一起救治伤员,清理现场。
陆北辰拱手应是,再一擡头时,师伯和师尊就已然消失不见。
片刻后,他深呼口气,绷着一张牛脸,大步流星地向卫青檀走去。
卫青檀忽觉周身顿寒,一擡头就看见陆北辰气势汹汹向自己走来。几乎是本能反应,立马调头就跑,哪知脚下绊到了衣摆,踉跄一下差点摔倒。陆北辰及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原地。
一开口就是低沉的质问:“你是不是跟师尊顶嘴了?”
“啊?”卫青檀惊讶,一面抽回手臂,一面疑惑地望着陆北辰。
“你的脸!”陆北辰咬了咬牙,“为什么要跟师尊顶嘴?”
卫青檀愣了愣,下意识擡手轻轻托了托自己的脸。
一托之下,竟然惊人的烫手。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定然红通通的一片。怪不得要被陆北辰误会,毕竟这厮脸皮厚如城墙,约莫从来不知羞涩也会令人双颊绯红。
但卫青檀也不会解释的,就当作是自己顶嘴,然后被师尊打了罢。
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反正师徒之间,偶尔被师尊给揍了,这可太正常不过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惹师尊生气?”陆北辰不肯松手,当即握得更紧了,待看清卫青檀身上披着师尊的外袍时,先是一愣,随即更怒,“你就那么讨厌我?”
“陆师兄,我不明白你!”卫青檀被他抓疼了,立马再度往回抽手臂,嘴里嘶嘶抽着冷气,“快放手!”
“凭什么让我放手?到底你是师兄,我是师兄?”陆北辰怒火中烧,脑子里满是师尊刚刚煞白一片的脸,此刻在看见卫青檀披头散发的样子后,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天灵盖,咬牙质问,“为什么不肯穿我的衣服?又为什么要解开头发?你嫌弃我的东西脏,还是嫌弃我这个人脏?!”
不知道是不是卫青檀的错觉,最后一句话尾音很重,施|暴的森*晚*整*理陆北辰居然还委屈上了!
他居然好意思委屈!
“不是的!衣服和发带是之前在鬼阵里,被那些鬼东西扯掉了,我,我里面的衣服烂了……你别扒!”卫青檀惊慌失色,赶紧推搡。
陆北辰愣了愣,触电似的缩回了手,侧着脸清咳一声,神情不自然地问:“所以……你不是嫌弃我的东西脏?”
“陆北辰!”卫青檀揽紧衣服,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让他清醒清醒,气愤又无奈地道,“你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我从来没觉得是魔族人就比别人低人一等了!”
“你,你真的这么认为?”陆北辰再次怔住,有些难以置信,在得到了卫青檀的正面回应后,竟觉得耳根子像是突然被火烧着了,热热得难受。心里一瞬间就轻松了很多,只要不是嫌弃他脏就好。又清咳了几声才道,“少拿好话奉承我,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
“刚刚是魔性上来了。”陆北辰又道,“我会尽量压制的,以后……会,会对你温柔一些,更好一些,你…”目光飘忽到卫青檀写满狐疑的脸上,陆北辰心口一滞,再度板起了脸,“什么陆北辰?师兄的名字也是你能直接喊的?”
“……”
拜托。你的坏脾气跟魔性上不上来,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少拿这个当借口。这跟喝醉酒就发酒疯打人的烂酒鬼有什么分别?
“青檀!”远远传来左栏玉的声音。
卫青檀瞬间喜上眉梢,提着过长的衣袍,迅速转身望去,嘴里边喊大师兄,边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大师兄的方向冲了几步。
陆北辰拦都没拦住的,眼睁睁看着两人互相往对方奔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当即好不容易平复两分的神色,再度难看起来。
拉着一张死人脸,瞪着一双死鱼眼,眉宇间煞气流窜。嘴里不自觉地学着卫青檀的声音,阴阳怪气:“咦,大师兄!”
陆北辰啐了一口,嘴里酸坏了。
卫青檀懒得搭理他,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跟兔子一样原地蹦跶起来,两手扯着大师兄的手臂,开开心心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万幸大师兄平安无事!
幸亏自己提前给大师兄穿上了金蝉衣,否则大师兄此刻怕是不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想到此处,卫青檀还心有余悸,声音也渐低。
“青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左栏玉心尖酥麻,满眼温柔地说,“我真的很担心你。”
“大师兄。”卫青檀吸了吸鼻子,亲腻地道,“看见你没事真好。”
“腻歪够了罢?是不是应该说点正事?”陆北辰很不合时宜地挡在了二人中间,用绝尘剑轻轻敲开卫青檀抓着左栏玉手臂的手,冷冷道,“大师兄,经历了此事,你还要继续娇纵着卫青檀?”
卫青檀捂着被敲的手背,闻言骤然想起自己之前打晕并把大师兄捆在床上的事,顿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望向了大师兄。
左栏玉自然也不会忘记此事,闻言依旧笑若春风:“这是我与青檀之间的事,就不劳烦陆师弟操心了。”
左栏玉出阵之后,顾不得查看其他弟子伤亡情况,赶紧寻了过来,见卫青檀好好站着,脸上才泛起笑容,却立即红了眼眶。他又何尝不后怕?
在赶来自在观的路上,他就不受控制地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一刻都不敢停,生怕稍微来迟一步,就只能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也想责怪卫青檀,为何如此任性,如此逞能?怎么敢把大师兄打晕了捆起来,又怎么敢去尝试通灵共感那种邪术?
明明答应了大师兄,却又食言了,难道不该教训一下?
可左栏玉不舍得,他只要一看见卫青檀,就什么气都消了,满脑子都是师弟的乖巧,师弟的懂事,师弟的可爱。
纵然师弟偶尔任性胡来,也是有苦衷的,情非得已!
或者是被坏人蒙骗的,被人带歪了,反正就不是卫师弟的错!
一定真要论个对错,也是自己的错,左栏玉觉得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所有事情,所以才让卫青檀不得不剑走偏锋行事。
纵然……退一万步来说,左栏玉真的动怒了,不得不出言教训卫师弟一二,也决计不会选在人前。
人前训子,人后教妻。
卫师弟年纪虽小,但也是要脸面的,左栏玉喜欢他,当然会时时刻刻保全他的颜面,当即又对陆北辰道:“陆师弟此前擅自离开客栈,师叔得知后,似乎动了怒。不妨先操心操心自己的事罢。”还偏头冲卫青檀微微一笑,“比起陆师弟的所作所为,我们青檀已经足够懂事乖巧了。”
卫青檀悬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顿时又开心起来了。
陆北辰看着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来气,没好气地同左栏玉道:“好,坏人都让我做是罢?那你就继续惯着他,使劲惯!把他惯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哪一天闯下了弥天大祸,看你怎么办!”
“我才不会那样!”卫青檀跳到左栏玉身后,仰头跟大师兄说,“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
“我知道,你最懂事了。”左栏玉笑道,“不过,我很乐意替你解决问题,若是哪一天你完全不需要我了,我想我会很难过的。”
陆北辰听得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原来温柔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真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光是左栏玉这几句话,就绝不是能从陆北辰嘴里吐出来的。
他气恼又憋屈,看不得卫青檀跟左栏玉亲腻的样子,看得人眼睛疼,索性就告诉左栏玉师伯来了。
左栏玉道:“我知道了,陆师弟想来也累了,先行退下休息罢。”
“师伯吩咐我帮衬着大师兄一起料理后事!”陆北辰咬牙切齿。
卫青檀愣了愣,下意识问:“死了很多人吗?”
“不知道啊。”陆北辰阴恻恻地睨向他,牙齿森白,吓人得紧,“我总觉得有人在找死,这里就不点名道姓了,你说呢,卫师弟?”
“……”
等陆北辰负气离去后,薛师兄,还有少祭官也找了过来。卫青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心里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温暖。想不到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玩伴的自己,穿书后居然收获了这么多真心相待的朋友——除了陆北辰,他不是人。
尤其是少祭官,蜀中之行帮了他好多忙,卫青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只能一遍遍地说谢谢。
少祭官听了会儿,并没有打断他,待卫青檀停了嘴,仰头瞧他时,才道:“我以为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
卫青檀愣了愣,旋即在看见少祭官竟罕见地面露几分羞赧时,忽明白了什么。知己好友之间当然不用处处说谢谢了,看来玄羽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