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想把兔兔藏起来
卫青檀回去时, 天榜大典已临近尾声。
两个师兄都发现他不见了,要不是林染一直苦苦阻拦,早就提前下了高台。
原本就缺了少祭官和卫青檀, 要是连前两甲都提前离场了, 一下缺了一大半,只怕要引起骚动。
到时候丢尽颜面的, 还是云陵仙府。身为仙府二弟子, 林染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可算回来了!”
林染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很显然拦住陆北辰和左栏玉, 实在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尤其是陆北辰, 力气极大, 简直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稍不留神就会冲破栅栏。
“抱歉抱歉。”卫青檀小声道, 已经站回了原位。
林染自然不会同他计较了。说起来少祭官和卫青檀同列第五甲, 少祭官提前离场, 林染置若罔闻, 没有阻止。
那么卫青檀也提前离场, 林染要是阻止的话,恐有区别对待之嫌。当然不想因此开罪两宗。
原本就没有真生气, 见卫青檀道歉了, 林染还冲他笑了笑。
卫青檀望向了左栏玉,见大师兄松了口气似的, 还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就立马回了一个笑。可这个笑在脸上并没有浮现多久, 就逐渐消然了。
陆北辰的脸色极阴极沉,活像是要生吃个人。即便跟卫青檀之间, 还隔着三个人,卫青檀也能感受到一股森然的凉意,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身后就传来林染的声音:“怎么了?”
“没,没事。”卫青檀艰难吞咽了一下,想起昨天在长廊里,自己也是气急了,头脑一热,一个大巴掌就抽了上去。
现在仔细回想回想,还是有些后怕。
但只是后怕,而不是后悔。
当时真应该再狠踹一脚的。
“陆师弟。”左栏玉自然也看出了陆北辰的神情不善,当即蹙眉,沉声提醒他,“人回来就好,你别吓他。”
“我吓他?我何必吓他?”陆北辰冷冷道,“他回不回来同我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他就待外头,一辈子都别回来!”
声音不算大,但在场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慕苍闻言就笑了,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陆北辰,又看了看秀眉紧蹙的左栏玉,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欲言又止的卫青檀脸上。
先是点点头,随即煞有其事地道:“我爹说得不错,卫青檀,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卫青檀觉得自己要是反驳的话,说不准柳慕苍还有话等着自己。他也知道,一旦柳慕苍同自己起了口舌之争,左栏玉一定会立马出言偏帮自己。
更知道陆北辰为了维护师尊的颜面,定会加入混战,到时候又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明明自己只是想安安分分当一条咸鱼,可事与愿违,他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会精准踩雷。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矛盾的中心。
于是乎,卫青檀点点头,很坦然地道:“你爹看人真准。”
“……”
柳慕苍顿时语塞,原本到嘴的话,又艰涩地吞咽回去了。
他该骂卫青檀不知羞耻,还是该夸他有自知之明?
人群中很快就发出了一声笑。来自于前六甲中,唯一的女修,也就是玄女宗的大弟子芙蕖。
她笑了两声,才略有两分讥诮地道:“你们男修真有意思,居然为这点事儿都能吵起来。”
卫青檀面露苦笑,心想谁不说呢。
好在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众人在仙府弟子的带领之下,直接跨过连接高台和鼓楼之间的云梯,又顺着楼内长梯,深入了鼓楼内部。
此楼共十六层,刚刚下来时,卫青檀还默默数了一下,众人此刻站在第九层,也就是所谓的藏宝阁了。
接下来就是仙府提供的任意挑选法宝的时刻了。
虽说是任意挑,可法宝这种东西多少都有两分灵性,会反过来挑选主人,越是高阶的法宝就越在意所执者是否够资格。
有点像另类的双选会,主打就是一个郎有情妾有意——否则强扭的瓜不甜,搞不好会弄出个人伤器毁的下场。
左栏玉怕卫青檀不懂,还特意走过来,小心提醒,还道:“青檀,你拜在了师叔座下,师叔在五行之中,属性为木,你是他的弟子,因此所修炼的功法也为木系。五行相生相克,而金克木,所以一会儿要格外当心,不要去触碰金系法器。”
卫青檀点点头,想了想,他说:“金克木,那水克火,大师兄也要当心啊。”
左栏玉微笑着点点头。
饶是这般简单的,纯粹只是师兄弟之间互相关心的话语,却依旧引起了陆北辰的不满。
他非常不满!
此刻很恼火,总觉得左栏玉和卫青檀当众眉来眼去,还眉目传情,真是不知羞耻!
陆北辰忍了又忍,才将火气暂且压下去。再也看不得两人如此亲密,索性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可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无法不听。
“大师兄,薛师兄可有什么想要的法宝?”卫青檀问,“他昨日请我吃饭了,我想捎一件带回去送他。”
左栏玉尚未开口。陆北辰就再也忍不住了,背对着二人,冷冷道:“一会儿挑选法宝,都是独自行动,而且还有时间限制,往年都是六个时辰,今年只怕也不会例外。你能在这六个时辰内,如愿挑到你看中的,并且适合你的法宝,想来就很不容易了。居然还想给薛一臣捎一件!你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上天摘星拽月?”
最后几个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到此处,陆北辰再度压了压火,又继续道:“大师兄只知什么金克木,难道不懂火焚木?一会儿可别因为火系法宝太厉害,再把惹人怜爱的卫师弟给焚了!”
卫青檀听他说话,一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会过脑的。只是听见“火焚木”,不免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望向了左栏玉。
左栏玉蹙眉,随后向负责在此驻守的仙府长老询问:“不知今年可否破例?我家师弟实在年幼,行事也不够稳重,我想与他同行。”
可对方婉拒了:“这是云陵仙府的规矩,不能破。”
左栏玉还是很担心,火焚木三个字甚至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了画面。便又道:“我可以不取藏宝阁中任何一物,只求能与卫师弟同行。”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愣了愣。
长老在此驻守了好几十年,每八年就能遇见一批修真界最顶尖的后起之秀,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般要求。
真是头一回!
不禁有些惊诧,长老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左栏玉两遭,又看了一眼卫青檀,之后才同左栏玉道:“进藏宝阁,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你既上了天榜,难道只为徒个虚名?”
自然不是。
但对左栏玉而言,有此虚名足矣,不给师门丢脸。法宝不法宝的,够用就行,反正他自己也会炼器。
天底下任何法宝都比不上卫师弟的安危重要。
若是真的火焚木了,左栏玉会痛死的。
“大师兄!”卫青檀上前抓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又说,“我自己可以,我会小心,绝不会受伤。”
可左栏玉依旧态度坚决。
长老道:“云陵仙府没有这个先例,规矩也不能为你而破。”他对左栏玉有些好奇,便询问他何门何派。
左栏玉拱手,正色道:“问剑宗,左栏玉,家师正是问剑宗的森*晚*整*理宗主,赤阳尊!”
“原来是他!”长老微微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褚师玄英的弟子要是上不了天榜,才会让人惊诧。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轻轻摇头,“你跟你师尊有点像。”
左栏玉不解。
长老便又道:“那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届天榜首甲,并非出至于仙门八家,而是出至于邪风宫,谢风泓。”
这是卫青檀第二次听见邪风宫,谢风泓这个人物,但跟上回一样,众人听闻后,神色都变了。
毕竟谢风泓当年可是鼎鼎有名,横跨正魔两道,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让无数人为之闻风丧胆。
只不过二十年前,突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但很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查出来,他到底因何走火入魔。在他死后,邪风宫几乎只在一夜之间,就瓦解了。门下弟子三千人,一朝做群鸟散。
甚至还不知被谁,纵火烧山。那是灵火,用水是浇不灭的。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整座山都烧秃了。名震一时的邪风宫就此悄然从修真界除名,渐渐的,就像人们脚底的泥沙,无人问津了。
只不过偶尔提及时,还是会令人心生畏惧。
但好端端的,提他作甚?
众人都面露不解。长老接着道:“你师尊褚师玄英,则是第二甲。那时,他就曾跟你一样,向我提了个要求,询问我可否把他的寻宝资格,让给谢风泓,如此,谢风泓就可以在藏宝阁待上十二个时辰。”
左栏玉:“家师不曾提及。”
长老意味深长地道:“不曾提及,也是不能提及。”随后看了一眼卫青檀,才又同左栏玉道,只不过这回用了传音术,旁人无法听见。
“小晚辈,你刚刚看你师弟的眼神,就跟二十四年前,你师尊看谢风泓的眼神一模一样。”
左栏玉神情变了变。
长老又道:“看好你师弟,别让他误入歧途。”
左栏玉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抱拳。
卫青檀不知道两人的对话,还仔细想了想,但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长老没有往下深叙,严格按照规定,指了指玉台之上悬浮着的硕大沙漏。并道:“规则,以及注意事项,方才两位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随后便向沙漏施法。
寻宝也正式开始了!
卫青檀深呼口气,还没来得及跟大师兄告别,眼前一晃,众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宽敞又华丽的殿室,也便成了无数蜿蜒盘旋的岔路,而每一条岔路口,都对应着一扇石门。
想必石门后面,就放着法宝。
他不着急去寻,而是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番周围的灵气波动。然后顺着与自己属性相同的灵力行去。
待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出站在了一扇石门面前。
伸手去推,石门纹丝不动。
想了想,卫青檀决定用最直接,最快捷的方式——一剑劈开了石门!
轰隆——
原本厚沉的石门瞬间爆裂开来,呈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石室,而是一片虚无的空间。
璀璨耀眼的灵光,以及颜色绚丽的灵泽,瞬间倾涌而来,将卫青檀包围了,乌黑瞳孔骤缩,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必须快点逃离的念头。
心念一动。他没有任何犹豫,调头就跑。
可还是迟了——
自身后飞袭来数条灵力汇聚成的锁链,迅速无比地缠绕住他的四肢,还有窄腰,卫青檀大惊失色,刚要挥剑斩断,就听“锵”的一声,虎口剧痛。
水仙剑竟被击落。
金铃坠地,发出清响。
他想喊人,可是嘴才张开,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自背后捂住了。
捂嘴,又是捂嘴!
上回在妖兽山脉也是这样,李承欢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就是一种很古怪的香气,却不是越清流惯用的迷蝶香。
可李承欢明明已经被他爹带走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这里可是云陵仙府的藏宝阁!!
“……乖孩子,睡一觉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仙主。
卫青檀无力挣扎,身子一软,就被仙主稳稳接在了怀里,意识也就由此断开了。
————
阴雨连绵,惹人烦闷。
这场雨最初只是上苍向人间降下甘霖,后来却成了苍云秋阻止天榜开启的契机。
原本只是想稍微延缓几日。无须太久,就几日而已。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卫青檀再开心几日,自由几日。因为很快,他就要失去自由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对一个喜欢玩闹的孩子来说,定是非常煎熬。
苍云秋等了很久,从与那个孩子相逢至今,给了他无数次机会,也数次明里暗里加以引导,可那个孩子始终没有向他吐露半点。
或许是还不够信任。
也或许是那个孩子太过胆小谨慎,认为一旦说出了口,师尊就一定会杀了他罢。
苍云秋持续施法,阻止雨停。
直到在长廊撞见了卫青檀和左栏玉私下相会,看着两人如此亲密,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天夜里就撤回了法术,驱散了天边的乌云。
云陵再度恢复了晴朗,而苍云秋的内心却一片乌云密布,愁云惨淡。
嘴里无时无刻不是酸的,很奇怪,仙府的茶怎生那么酸,仙府的水,怎么那么涩!
今日盛宴,苍云秋没有出席。
他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也犯不着因为两个晚辈而拈酸吃醋。
对卫青檀闭门不见,也只是心绪烦乱而已。不为其他。
得知苍云秋没有出席,柳素衣还眼巴巴地跑来仙居探望,苍云秋闻讯后,提前避开了他。
虽说柳素衣比越清流,李寒江强了不少,又是苍云秋年少时,唯一的知己好友。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苍云秋还是忘不了年少时,在外游历的那个晚上。
二人途径荒野,外面掀起狂风骤雨。
便暂且在路边的一座破庙里避雨。
柳素衣比他年长三岁,又素来稳重,很会照顾人。即便身处破庙,也依旧能快速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地。
生火后,还拆了一块门板,上面铺着柳素衣的外袍,两人凑合着睡在一起。
本来这也没什么。
同为男修,又是知己好友。
下山游历,除魔卫道,增长阅历,磨砺心志。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品鉴风月的。
自然不会讲究什么。
可睡到半夜,那柳素衣也不知突然发了什么邪性,竟趁着苍云秋睡着了,悄悄凑近,作势要吻他的唇。
苍云秋很警觉,及时惊醒。虽然没有吻到,但还是令他震惊万分。
事后柳素衣反复解释说,这只是个误会,事实并非苍云秋所想的那样。
苍云秋那时将信将疑,但毕竟涉世不深,思及两人相识多年,一直志同道合。这才信了柳素衣的鬼话。
只不过从那以后,对柳素衣提高了警惕,并下意识疏远了些。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岂料柳素衣在受了他几日的疏远冷落后,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竟在苍云秋的饭菜里下了药!
那时苍云秋虽然辟谷了,但并不是什么都不吃。相反,他那时还挺喜欢品尝酸甜苦辣咸,人间烟火百般滋味。
误用了下了药的饭菜后,身体软绵,提不起劲儿。
柳素衣为了防止他挣扎逃跑,还封住了他的灵力。之后在苍云秋震惊又惊慌的目光注视下,居然动手解他的衣服!
苍云秋记得非常清楚,自己那时咬着牙,厉声呵斥。但毫无用处。柳素衣甚至还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似乎从苍云秋口中吐出的训斥之言,是什么天籁之音!
哪怕苍云秋说,“柳素衣,你真恶心”,“你今日敢碰我,我定杀你不饶”,“落雪宫满门将因你遭逢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