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会让你疼
卫青檀惊恐至极。
当师尊的手掐上他的脖子时, 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刺骨阴寒,一瞬间从皮肤表皮, 蔓延至了后颈, 脊椎,甚至是头盖骨!
很快, 他整个身子都麻了, 又麻又僵,动弹不得!
肺管里的空气, 一点点变得稀薄。
窒息感迅速笼罩而来。如果说, 扼住脖子的力道, 以及窒息感都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师尊的手指骨, 死死抵着他的喉结, 往上慢慢推的那种艰涩感, 让他本能地张开了嘴, 想要呕出来。
可师尊似乎是嫌脏, 也或许是嫌他呕吐的样子难看,每当他快吐出来时, 手指就略松两分力道, 却又在他刚刚平复些许时,再一次用更大的力气遏制住。
很快, 卫青檀就明白,师尊不是嫌脏, 也不是嫌难看——因为他吞咽不下的口水,慢慢淌进了师尊的掌心。
苍云秋低笑一声, 道:“你在……吐泡泡。”
卫青檀的瞳孔剧颤。
食管里像是被灌满了粘稠的泥浆,咽也咽不下去, 吐也吐不出来。
让他难受得直想哭,发出了幼兽一样的呜咽声。
“不许哭。”苍云秋的语调依旧平缓,犹如一潭永无涟漪的死水,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方才乖乖出去,今夜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
卫青檀难以忍受师尊突如其来的狠,但转念想想,确实是自己说的,只要师尊解气,徒儿如何都行。
可他万万没想到,师尊居然让他跪下,还掐他的脖子啊。此刻就算后悔了,也迟了。
他就像面团捏的,骨不是骨,筋不是筋,既柔弱又绵软,在师尊的铁掌之下,可肆意揉捏成师尊想要的形状。卫青檀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会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苦楚——真真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师尊的手掌心!
如果此刻可以说话的话,那卫青檀一定早就哭着求饶了,或许还会各种保证。可师尊就是不许他开口,更不许他乱动!
他只能无助的,又楚楚可怜的,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无声地祈求师尊高擡贵手。
苍云秋一瞬间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当即竟怒极反笑了。
好啊好啊,这个混账东西在外头左右逢源,处处留情,怎么到了师尊这里,就只剩下劳什子的高擡贵手!
不高擡贵手,又能怎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师尊的手才慢慢松开了。卫青檀身子一软,就跌回在地,来不及大口大口喘气,后颈就被冰冷的大手托住了。强制他跪回去。
他不知道师尊要做什么,既害怕,又期待。觉得师尊是想吻他,要不然为什么托着他的脖子,又要离他这么近?
隐隐的,嗅到了淡淡的茶香,师尊今夜喝茶了,好似碧螺春,甘甜甘甜的。好奇怪,茶喝多了,也醉人么?师尊今夜太反常了。
离得近了,卫青檀甚至看见师尊的眼眸里,竟多了几条细细的血丝,像水波纹一般,会流动的。
更近了,师尊微微抿成条线的薄唇里,溢出来的温热气流,弄得人脸上痒痒的。
太近了,师尊身上好闻的气味,逐渐将他笼罩住了,竟比越清流擅用的迷蝶香,更加浓郁。
卫青檀情不自禁,意|乱|情|迷起来,鬼使神差就合上了双眸,胆怯,兴奋,又小心翼翼地,微微擡着下巴,把唇献了上去。
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师尊嘴里到底什么味,怎么那么香,那么甜。
“放——肆!”
如果说在这两个字吐出来之前,卫青檀鬼迷心窍一般,想要轻薄上师尊的唇。
那么听见之后,卫青檀瞬间恢复了理智。烧得浑身的皮都火辣辣的疼。
他想躲开,可师尊不许。
五指穿梭过浓密的乌发,死死扣住少年的后脑勺。
可最终,苍云秋只是托起他的头,同他额头相贴。一股清流瞬间从天灵盖中涌入,火速游走在浑身的骨骼和筋络之中。
伴随着师尊的灵力输入,卫青檀惊慌失措下,杂乱无章的灵力,火速被裹挟住,然后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他体内游走。卫青檀吃不住烫,这气流越来越烫,像岩浆一样,烫得他骨头都疼,筋络都被迫舒展,好难忍。
止不住地往后躲闪,可师尊不让。
反复游走了足足千百遍,像是无形的手,将他浑身的骨骼和筋络都细细摸索过了。
卫青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浑身都湿透了。师尊捏了清洁术,让他保持干爽,可汗珠子还是簌簌往下滚。
“记住这条灵力游走的轨迹。”
苍云秋松开他,额上的三点红印艳得惊人。卫青檀甚至觉得,自己的额头肯定被烫红了。他想摸摸看,师尊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卫青檀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师尊。
“以后就照这个轨迹修炼。”
卫青檀下意识问:“为什么?”
苍云秋:“这就是修真的捷径。”
“可是师尊曾经说过,修真没有捷径。”卫青檀不是个爱较真的人,这会儿倒是犯浑了。
“有捷径。”苍云秋为人师表的,还是头一回亲口推翻自己曾经的言论,他会羞愧,却不会后悔。淡淡道,“修真有捷径,只是那时的我,不想告诉你。”
与他双修,就是世间最快的捷径。
但苍云秋并没有说得太明白,徒弟太小,再等等,给他一点缓冲的余地。
结完神契之后,苍云秋额上的印记越发艳丽,竟比少祭官额上的守宫砂更艳几分。
卫青檀怔怔愣愣地,傻傻地看着师尊的额头。
就在刚刚,他跟师尊亲密地额头贴着额头。
他早就想问了,摘星阁弟子额间的朱砂印是守宫砂,那师尊比他们多了两个点的红印,又代表着什么。
嘴比脑子快,等卫青檀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出口了。
苍云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看。”
“啊?”卫青檀疑了一会儿,很快又“哦”了一声。原来只是为了好看啊。
不过确实很好看。
但他还是有点点失落的,本来还以为触碰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禁区呢,
苍云秋当然不会告诉他,这虽不是守宫砂,却是他的禁区,也是命门。
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那三点红是法术封印后残留的印记,他将自己的弱点封在最显眼的额头上。一般人很难猜得到。
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在他的神魂上,打下了标记。
一旦这个孩子离开了他徒弟的躯体,就会被立马关进苍云秋的命门中。
也就是说,这是卫青檀将来的牢笼。
师尊的命门,徒弟的囚笼。
但在此之前,他们只能是师徒关系。
只能是。
半晌儿后,苍云秋直起身来,指尖还黏腻得很,沾满了徒弟的口水。
————
“师尊。”卫青檀小声问,“您的气消了么?”
苍云秋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却让他起身了。才一起身,卫青檀就摸了摸红通通的脸,抿了抿唇,再擡起头时,已经想好了措辞。
“师尊,您认识自在观的无双月么?”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稍微有点阅历的修士都知道。
苍云秋也不例外,他不仅认识,还见过。闻听此言,便坐回竹椅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可额头上的三点红印,依旧烫得惊人。
“认识,他是上届天榜首甲。”顿了顿,苍云秋又道,“我那时还赠了他一样法器,绝欲镜。”
“绝欲镜?”卫青檀愣了愣,这是啥东西?
“所谓绝欲镜,就是持镜者可以通过此镜修炼,以达绝情绝欲之境界。”苍云秋解释道,“在越清流未接任之前,自在观还是名副其实的道观。观中弟子都是出家人,修的自然就是无情道,此镜非常适合他。”
原来如此啊。
那么师尊就是见过无双月了!
卫青檀赶紧将自己的猜想,以及两次在越清流那里,见到那位青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哪知苍云秋听罢,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卫青檀反问道,“之间李家主就曾当众质问过越清流,是不是他害死了无双月!可见此事有迹可循。”
苍云秋道:“接着说。”
“越清流是那般不知廉耻,阴险歹毒之辈,无双月又生得那般俊俏,所以,他才把无双月……”声音渐弱。
——把他调|教成了炉鼎。
这几个字眼跟火炭似的,太烫嘴了。他实在说不出口。
“你是想说,越清流把他师弟无双月弄成了炉鼎是么?”苍云秋倒是很平淡地吐了出来,仿佛再难听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就会变得无比文雅了。顿了顿,苍云秋又道:“若真是如此,死对他而言,或许才是解脱。”
“师尊说谁?”
“自是无双月。”
卫青檀当然明白天子骄子一朝跌落神坛,被弄成了炉鼎,远比直接杀了他,还令他痛苦。
可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生命诚可贵。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有价值了。
师尊又何尝不是下一个无双月呢?
卫青檀道:“可我总觉得,命是最要紧的。”
苍云秋轻轻笑了笑,既没肯定,也没否决。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何必要求每个人都淡薄生死。
贪生怕死,自然有贪生怕死的好处。这样的人会比较惜命,能让当师尊的省省心,否则不知道哪天苍云秋还得想方设法捞一捞徒儿的命。
想到此处,他的眸色暗了暗。
眼前的小徒儿是活生生的,可不代表着,从前的“卫青檀”就是活生生的。
“你那么怕死么?”苍云秋敛眸,用一种卫青檀看不懂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很怕痛?”
“怕的。”卫青檀规规矩矩站在师尊面前,两手捏着衣角,诚实地点点头,“我怕痛,怕死,也怕黑。”
“……”苍云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他,“那你相信师尊么?”
“相信。”
“师尊不会让你死。”
“好……”
“师尊也不会让你疼。”苍云秋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又接着无双月的事,继续道,“以越清流的性格,定会斩草除根,没有理由把无双月留在身边。”话到此处,他还望向了卫青檀,“尤其是让旁人瞧见。”
卫青檀之前没有细想,眼下听师尊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无双月,那么以越清流的性格来说,定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怎么敢光明正大带出来玩,还让卫青檀瞧见?
上届天榜之争,也就是八年前,那时原主九岁,据卫青檀所知,原主大概是六、七岁就拜到了苍云秋座下。
也就是说,原主极有可能在八年前,跟随师长们,一起前往云陵参加问道大会。
而无双月作为上届天榜第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就算是小孩子,也应该会有所耳闻,或者惊鸿一瞥。
果不其然,苍云秋证实了卫青檀的猜想,八年前,他确实带了两个徒弟一起前往云陵。
只不过那时卫青檀年纪太小,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年龄,根本待不住,就算见过无双月,或许八年后也早忘了。
但无论如何,越清流怎么就那么笃定卫青檀认不出无双月。这本身就存疑。
“那,那会不会是他太自信了?认为就算我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卫青檀又问。
可很快就遭到了苍云秋的否决。
苍云秋道:“据我所知,越清流虽然是无双月的师兄,比他又年长许多,但当年老观主一直想传位给无双月,这事在八门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无双月夺得天榜第一后,我们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下一任观主了。”
“可事与愿违。同年,无双月下落不明。而越清流顺利接任。”苍云秋正色道,“若按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若八门中胆敢有谁家的弟子,犯上作乱,以下作手段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夺取尊位,若本门弟子无法清理门户,即可由其他宗门押送至天司受审。”
也就是说,越清流就算再自信,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就像仙主他们说的那样,犯不着因为某一个人,而犯规矩,上天司。
“我与无双月只有当年一面之缘,但依我看来,他虽是道士,又修无情道,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苍云秋继续道,“即便他接任了观主,想来依旧会以他师兄越清流为尊。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无双月小时候是越清流救下的,也是越清流领回自在观的,甚至在那之后的十来年里,也都是越清流这个师兄,手把手在教导他。外界一直都知道,他们师兄弟之间感情好。而那时,越清流也不似如今这般离经叛道。”
卫青檀道:“可人心最是易变了,尤其掺杂了功名利禄,若是道心不稳,很容易就误入歧途。”
“此话不无道理。”人心易变,看来以后更得看牢了卫青檀才行。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
卫青檀突然觉得这故事很耳熟,不就是原主和大师兄左栏玉的翻版吗?
只不过左栏玉和原主没有反目成仇。
“无论如何,此事存疑,有待深查。但在此之前,你不要再对其他人说。”苍云秋吩咐道。
卫青檀点点头。他懂,不能打草惊蛇嘛。反正无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无双月,就冲着那天晚上,他把自己从房里推了出来,卫青檀高低要捞一捞他。
——
夜色已深。
卫青檀拱手告退,这一回师尊倒没有阻拦。
反正已经结了神契,只要苍云秋想,随时都能施法,将人拉到身边来。
因为无双月的事,卫青檀睡不着,就随便在仙居里散散步。恰好迎面遇见了大师兄。
那天晚上三人拉拉扯扯,被苍云秋抓了个正着,左栏玉二话不说,直接一掀衣袍就跪了下去,拱手请求师叔手下留情,还说愿替卫师弟受罚。
薛一臣见状,也立马跪下说,愿替卫师弟受过,但求师叔不要责罚大师兄。
卫青檀自然不能让两位师兄代自己受过,直接用暗器将两位师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