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奶茶
过年前, 唐爸就一直琢磨着要带邢忘和唐书蔚去祭拜邢忘父母。
这几年对当年的事情也不怎么忌讳了，很多人都平反了，去年邢忘又成了家, 唐爸想着也应该跟他父母说一声, 让他们在地下也能安心。
邢忘对此事不怎么热衷，但见唐爸一直念, 也就不反对，跟着一起过去。
邢父邢母当年去世是没有墓地的, 不过是裹了草席随便埋了, 后来二人平反后，当地就给修了一个，十分简陋。
既然是去祭拜, 自然不能少了祭品，唐爸还记得邢父当年喜欢喝酒，特意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珍藏的好酒带过去。
他看着酒, 一路上忍不住有些唏嘘，当年邢父在厂里当会计，前途不说大好，也是衣食无忧。
邢父最后也是败在了酒上，喝了点酒, 就有点管不住嘴，说了点不该说的话, 被有心人听了去，向上举报, 最后连累的一家人都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邢父邢母还埋在当年下放的村庄, 在隔壁县。
唐爸唐妈一大早就带着邢忘和唐书蔚出发，坐公交又换了牛车才到地方。
找了当地的村民带路, 才摸到了坟地。
二人葬在一起，隆起一个小土堆，冬天寸草不生，干枯的树枝落在上面，荒凉破败。
唐爸拿了酒往地上倒了点，跪在旁边絮叨邢忘的现状。
邢忘看着坟头，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唐书蔚倒是好奇，但她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规规矩矩地站在邢忘旁边。
唐爸说完后，让他们二人也跪下磕头，二人照做。
又给放了鞭炮烧了纸钱才走。
放鞭炮是为了喊他们出来收钱，别被其他鬼魂抢了去。
旧地重游，大家心里都有些感慨。
唐爸跟邢忘商量道：“选个日子给你爸妈迁个坟吧，他们生前在这地方受了那么多苦，死后就别再在这里待了。”
邢忘对此无异议，点头应下。
回去的路上天阴沉下来，唐爸道：“怕是要下雨了。”
邢忘看着天，有些沉默，唐书蔚看出他的低落，拉了拉他的手。
邢忘抿起一个笑，安慰着她。
到家后，果然下起雨来，雨下的不大，其中夹杂着一些雪花，落地即化。
重新回到儿时呆过的地方，邢忘想起很多事来。
唐书蔚知道他肯定经历了很多苦难，并不追问，只是抱着他，给予他一点温度。
但邢忘突然想说出来，他道：“我爸妈是自杀的。”
唐书蔚静静听着，他语气有些低沉：“那段时间我们一家过得很辛苦，常常吃不上饭，还要干最辛苦的农活。如此折磨下，人也逐渐变得麻木，互相之间经常好几天都不说话，不想说也没有力气说。”
“后来有一天夜里，他们突然就受不了了，裤腰带挂在牛棚顶上，人就走了，没有任何预兆，甚至当晚我还在睡觉。”
“等我醒来时，看见那一幕，没有觉得伤心，而是在怨恨，怨恨为什么他们跟我说都不说一声，怨恨他们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
等他说完后，唐书蔚的眼泪已经滑下来，她脑补了一个黑瘦的小可怜，孤零零地坐在四面漏风的牛棚里，无措地看着去世的父母。
邢忘擡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
他那时呆呆坐在牛棚里，黑夜中外面响起脚步声，他只以为和以往黑暗的夜晚一样，他突然有些兴奋，幻想着来人在看到尸体时被惊吓到的表情。
来人的确受到了惊吓，但并不是以往的那些恶人，而是唐爸，他看到眼前场景，手中带来的棉袄吃食瞬间掉在了地上，窝窝头滚到邢忘眼前。
邢忘歪着头，看着窝窝头，伸出手捡起来塞到嘴里咬下一口，干噎粗硬，剌着嗓子，梗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一口接一口地咬着，使了全身的力气往下咽。
唐爸从惊吓中回神，抱起他就跑，跑出门后又返回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邢忘就在颠簸的怀抱中吃完了一整个窝窝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雨，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落在地上也不再化掉，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唐书蔚喃喃道：“下雪了。”
“嗯，下雪了。”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雪，谁都没有再说话。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一踩陷进去一个脚印，得穿胶鞋才行，不然雪水会洇湿鞋袜。
雪下得虽大，但好在几天后就开始化了，没有形成灾，反倒滋养了庄稼，大家都说今年这茬小麦会长得好。
下雪不冷化雪冷，唐书蔚把耳捂围巾手套全都戴上了，就这还冻得直跺脚。
小米被套上了厚厚的大棉袄大棉裤，裹成了一个球，感觉双手都握不到一出去，瞧着十分喜庆。
她见姑姑冷得厉害，很有眼色的把手里的奶瓶递给她，边递边说：“热，热。”
唐书蔚笑：“奶瓶是热的，想给姑姑暖手是不是？”
“嗯！”小米点头，眼神炯炯，她话说得还不是很利索，没办法清晰表达自己想法。
唐书蔚蹲下来，把奶瓶还给她，笑道：“姑姑谢谢小米，但小米要先把奶喝完噢。”
小米见她不要，有些疑惑地吸着奶粉。
又过了几天，雪化的差不多了，唐爸就带着邢忘去给邢父邢母迁坟。
邢父的家里人老早就去世了，邢母是从南方嫁过来的，他们也没见过，也不知道那边人还在不在。
唐爸便做主将二人迁到了老家的地里。
等一切事情都做完后，也到了二人该回沪市的日子。
在家待了不到一个月，唐妈有些不舍地给二人收拾东西，恨不得将一切都带上，生怕二人在那边会短了什么。
唐书蔚拦道：“沪市什么都有，不用带这么多。”
但唐妈自有她的一份道理：“沪市的东西跟咱家的东西能一样吗？到时候吃不惯用不惯的多难受。”
唐书蔚闻言有些无奈，但也知道她做母亲的不放心儿女在外地生活，也就不再说什么。
唐妈边从各个柜子里拿东西给她装包里，边啰嗦道：“任凭沪市再好，哪有咱自己家待的舒坦呢？这些东西你都带过去，要是不够了，给妈打电话写信，妈再给你寄点过去。”
唐书蔚哭笑不得，只好应下。
经过唐妈这一顿拾掇，一人得扛好几个包裹，就这，唐妈还嫌不够。
唐建刚瞧着都有些无奈：“妈，你给他们带这么多，他们路上怎么拿？”
“你懂什么，到火车上往架子上一放就是了，又不用他们手拎着。”
“你也不怕火车上有小偷。”
唐妈听到这话一拍大腿，“对！这要是有小偷怎么办？我把值钱的拿出来，到时候你们贴身放着。”
唐建刚吐槽：“不够累的。”
唐妈横他一眼，哼道：“你少啰嗦。”
邢忘和唐书蔚在旁边看着母子俩斗嘴，心里直乐。
等到了上火车这天，唐妈眼里泛起泪花，对唐书蔚道：“你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月，起码得到暑假才能回来了。”
唐书蔚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扁扁嘴，快要哭出来。
唐建刚见状连忙插科打诨：“妹啊，还是你聪明，这下家里就剩我天天独自面对妈的唠叨。”
再多不舍都被他给搅散了。
唐妈一巴掌呼在他肩头，唐建刚吃痛：“妈，你看看你，刚说两句，你就不服气，这不知道等小妹走了，我得受多少委屈。”
唐书蔚笑：“就凭你这张嘴，我留下来你受的委屈更多！”
“那你还是赶快走吧，越快越好！”唐建刚连忙接话。
唐妈也笑：“你天天就没心没肺的，你妹要走，你当哥的不说留一留，竟然还撵人家。”
嘴上是这样说，但心里清楚大儿子是想哄她开心，不想让她心里太难受。
几人提着包裹将邢忘和唐书蔚送上火车。
都没有再难过。
嫂子晃着怀里小米的手说：“小米，跟姑姑、叔叔说再见。”
小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妈妈让怎么说，她就怎么说。
奶声奶气道：“姑姑叔叔再见。”说完对着窗户里的唐书蔚张开胳膊要抱。
众人都被逗笑，唐妈道：“姑姑要去沪市了，不能抱咱们小米了。”
小米眨巴着眼睛，只知道姑姑不能抱她，便收回了手，乖乖巧巧的，不哭也不恼。
唐妈继续说：“沪市可大可繁华了，小米长大以后想不想去啊？”
她从来没有见过沪市的大和繁华，嘴上问着小米想不想去，心里向往的却是亲眼去瞧一瞧闺女生活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借着问小米而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