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笨少爷 一人都救不下,如何救下别人。……
细弱脚步声传出, 刚还在吵嚷的许逐星突然变得安静。
是金府那头来了人。
收走分给小纸人的灵力,问月鼎缓步走入水中。
考虑到在水下待的时间不会短,他又不放心地掏出那本教基础术法的道书, 仔仔细细认真看三遍, 这才不熟练地使出避水咒。
秋水寒凉, 浑身被水浸透的问月鼎打了个寒战, 加快游动的速度。
他没学过游泳, 但水性出奇地好。
山附近的水域只有临案处浅, 再往前挪个七八米, 河底坡度就会骤然加大。
问月鼎的眼睛还没适应水下的光线, 他往下看去,深水处呈现出黑色,像是一张深渊巨口。
不时有鱼群从他身边游过,拼命摆动着鳍,朝着透光的浅水处去。
手背上的避水咒还算稳定,等到习惯在水里游动,问月鼎拨开飞来的浮藻, 继续往下潜。
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光线, 他清楚地看到, 距离自己只剩下一人距离的河底处,铺满暗红色的“绒毯”。
像是给缄默之地披上血色嫁衣。
“.....”
问月鼎微微睁大眼。
他看到了翻涌的暗红色之下, 安静地躺着不少白色的骨状物。
有兽骨, 也有人骨。
缠朱绕开白骨, 小心地替他碰了下“绒毯”,发出安全的讯号。
是种食腐的红色水藻,并非吃人的诡物。
为不踩到无辜的逝者,问月鼎避开水藻富集的区域, 朝着自己感应到妖族灵力的方向去。
四周太安静,氛围又太压抑,游了一会,他已经有些疲累。
远远地,问月鼎看到祭台浮在水面上,被锁链固定在石壁之上。
祭台之下,黑黢黢的石壁最底端,嵌着一只巨大的乌龟。
它和环境融为一体,若非问月鼎是循着灵力找来,险些没注意到它。
它身上全是绿藻,因为太久没动,龟壳已经和石头凝在一起。老妖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生命已经快到了尽头。
感觉到有人靠近,它这才艰难睁开眼,迟缓探出头,像是努力要看清问月鼎的长相。
“你是人....还是妖?”
它声音很慢、很含糊,前面用的是人族话,后面是妖语。
“我是人。”问月鼎注视着他浑浊的双目。
老龟的左眼有瞳孔,右眼却是灰蒙蒙一片,眼边还有去不掉的疤痕,像是落下了残疾。
“.....人啊。”
乌龟有些老糊涂了,思维非常迟滞。
它缓缓将头半缩入龟壳:“不是妖,你怎在水中?”
“我来找穿着红色衣裳,掉进河里的姑娘。”
见老龟态度友善,没透露出半点杀心,问月鼎原本还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
“您知道她们在哪吗?”
老乌龟半眯着眼,仔细想着。
它摇头。
“老朽很多年没出去过了,老了,记不清楚事。”
“只知道.....隔三差五就有人不想活,跳下来。”说两句话,它就要喘口气。
“穿着各种颜色衣裳的都有,不止是红色。”
问月鼎回过头,看向藏在血海之中的白骨。那是历经了几朝几代,因为各种理由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我要找的是在您听到很吵的唢呐声、锣鼓声时,被丢下来的红嫁衣年轻姑娘。”
他灵机一动,努力用最简单的方式和老龟描述:“每隔三年就会有一个。”
“...想起来了,我记得。”
“那唢呐声很吵,隔着水,都能吵得老朽闭不上眼。”
乌龟安静了会,断断续续地讲着:“声一响,老朽擡起头,就能看到穿着血藻一般红衣的人族女子落入水。”
但它吃素,对她们不感兴趣。
问月鼎忙问:“她们掉下来后去了哪里,可是落入血藻从中,也化为白骨?”
“不是。”老龟张开嘴,吐出一串气泡。
气泡绕开问月鼎打了个转,指向金府的方向。
“没等落下,她们就会被这样一道暗流卷走,卷进一个洞里。”
“多谢您。”
问月鼎记下方向,接着问老龟:“安浪镇这一带除了您,可还有其他大妖或魔?”
光是人,远不可能让金府内的气息如此杂乱。
“老朽不过元婴后期,算不得大妖。”老龟缓声道,“就是运气好,活得久。”
“曾经有只比我厉害多的水蛇,修为能到合体。”
说到水蛇,老龟总算露出些活力,语调带起波澜:“老朽不可能忘了它。”
“因为老朽这眼睛,就是让水蛇咬瞎了。”
“不过后面它作恶太多,被修士打碎了肉身,魂魄不知所踪,也算是它的报应.....”
它没再说下去,定定看着眼前的问月鼎,浑浊的眼睛变得透亮了些。
“孩子,靠近些。”
存着警惕,问月鼎缓慢靠近它。
老龟探出脑袋,凑到问月鼎跟前。
它趴着都有三米高,问月鼎和它比身形渺小,必须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
“是了,....你长得是很像他。”
一声轻鸣,老龟顺口叼走飘过来的大块水藻。
“您说的他是谁?”
问月鼎不解。
“五百年前,杀了水蛇的修士。”老龟缓慢地咀嚼着水草,含糊道,“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人,女的是妖。”
“你像那男人....也像那女妖。”它又开始犯迷糊,摇晃着脑袋。
“但你又不是他们,兴许是老朽眼睛花了。”
“我知道了,多谢您同我说这些。”
“老朽没几年好活,难得有谁肯同我说话。”老龟难受地动了动蹼,叹息,“你要是真想谢老朽,替老朽把身上的苔草除了罢。”
它上次除苔草,还是五百年前那男修热心帮它。
可到头来,它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好。”
除草对问月鼎来说很简单。
水咒卷起,将冥顽不灵的苔草连根拔断。
“你不是他。”老龟安静了许久,等到苔草快除尽时才再度开口。
“他很活泼,你比他话少。”
“如果....如果你认识他们,见到他们,能不能帮老朽带句话。”
“您说。”问月鼎十分耐心。
五百年前,他父亲还在闭关,也没和母亲走到一起。
问家不止他这一脉,或许是他的哪位远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朽答应过他们,守护好安浪镇,对不住他们,没兑现承诺。”老龟闭上眼。
“无力阻止未泊川灵脉衰竭,连自己的命,都得蜷缩一隅才能保住。”
它逃避着作为大妖的责任,缩在自己的龟壳中,无视着投河的人、饥饿坠河的妖,还有岸上的锣鼓唢呐声。
“好。”问月鼎心下一沉。
其实从安浪镇的凋敝景象就能看出,这一带的灵脉曾经强盛过,如今已经不再强盛。
玄衣鬼面分明还没现世,可青屏山、未泊川相继出现差错,接下来又会是哪条灵脉。
一切的一切,真的全都是玄衣鬼面的错吗?
他不禁思考。
辞别老龟,问月鼎片刻不敢耽搁,朝着它指着的方向去。
没游多久,他来到处天然的石壁前。
缠朱顺着石壁攀爬,在处生着绿藻的角落停下。问月鼎拨开片叶状绿藻,
居然是个人为开凿的洞口。
因为几年没清理过,洞口已经被砂石和藻类填满。
他哄了半天,爱干净的缠朱才不情不愿钻入沙中。
越过泥沙,它看到的画面清晰地传给问月鼎。
血红色的藻类刺得问月鼎睁不开眼,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他呼吸一窒。
坑洞之中有很多具完整度很高的尸骨,有高有矮。
其中最小的骨架,甚至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这些人骨的颜色和坑洞外的白骨不同,呈现出极其诡异的焦黑色,像是临死前被吸干了一样。
缠朱废了很大劲,这才没碰散密密麻麻的尸骸。
洞内的密道越来越狭窄,它往前飘去,一个结界阻拦住它的前路。
为不打草惊蛇,问月鼎果断收回缠朱。
他胃部不适,避水咒也快到达极限,只能撤回岸边。
从水里探出头,问月鼎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往岸边看去,肩上还顶着水草的他和一举着斧头,打算回家的樵夫大眼瞪小眼。
“水猴...水猴儿!!”
远远看到披散着长发,只露出脸的问月鼎,分不出他是男是女的樵夫吓得魂飞魄散。
不对,水猴不长这样。
“鬼,有鬼啊————”
一刻钟后。
问月鼎目送着被消了不愉快回忆的樵夫远去,重重叹口气。
他迅速滤干身上的水,叼着发带将头发重新绑起,找了处偏僻的地方支起结界休息。
“仙人...仙人!”
他还没喘口气,放在贺家的小纸人传来声。
“我在。”问月鼎吃着干粮,含糊问,“你那还好着吗?”
“太好了,总算和仙人说上话了!”
贺桃红忙道:“我好着。”
因为处在地窖,又不敢大声说话,她声音很闷。
“就是....我担心我爹。”她支支吾吾。
“仙人,我、我是不是要去做玄冥的媳妇了?”
“不是。”问月鼎斩钉截铁。
“你太小了,还不能出嫁。”
“您不用骗我。”贺桃红的声音强带着笑,却听不出一丝高兴,“我其实听到了点爹娘和阿爷说的话。”
闻言,问月鼎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贺桃红吸了吸鼻子:“我躲在地窖,数着今天家里来了三次人,我娘哭了五次。”
“他们说不许我们一家人出去,也不让我爹回来见我们。”
她说得太冷静,问月鼎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更好。
“仙人,求您救救我家人。”
沉默半晌,贺桃红压着声哀求:“我死掉,其实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