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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博古取来银票,李令行接过,看也未看便递给了凤倾城。
凤倾城伸出纤纤玉指,将银两接过,有零有整。她并不避讳,当着主仆二人的面,从紧不慢地一一清点,甚至拈起几块碎银凑近烛光细辨成色,俨然是怕他们以假乱真。
这般毫不掩饰的不信任,看得博古心头火起,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却碍于主子在场,只能强自按捺。
待确认银子无误,凤倾城唇角这才扬起一抹明丽笑容,恍若春晖映雪,竟让一直凝视着她的李令行有片刻怔忡。
她拿着银子转身,径直塞到一直惴惴不安的春华手中,语气温和却不容推拒:“阿姐,这些银子你收好。”
春华下意识后退,连连摆手。先前已收了他们给的借宿银钱,不久前又刚得了二十两,如今这一百两,她是万万不能再接的。
“你拿着,”凤倾城不容分说地递过去,“往后你养活狗娃、奉养阿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点银子于我们不算什么,却能让你和家人的日子宽裕不少。”
春华握着那犹带余温的银两,看着眼前这位与“夫君”分文必争、转眼却将百两银钱轻描淡写赠予自己的女子,眼眶不由得红了。
她心中情绪翻搅,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交织,鼻尖发酸,眼泪亦有些止不住。她慌忙转过身去,怕失态于人前。
李令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胸中那团憋闷之气,竟在不知不觉间散了几分。
他耗费重金买下那方实在算不上精致的绣帕,虽未换得她半分好颜色,银钱转眼还被她拿来做了顺水人情,彰显了她的仁善。
但只要是她想做的,能让她眉眼舒展,这百两银子便也花得值当。
诚如她所言,这点钱财于他确实不算什么,她开心就好。
博古提着一只鸡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百两从自己手中流出,经凤倾城一转手,最终落入那小寡妇手中,心情复杂难言。
他自幼失怙,与母亲相依为命,深知贫寒滋味,对春华一家的境遇也并非毫无感触。
然这世间各有各的苦,谁也替代不了谁。
正如当年母亲为养活他委身于继父,他随之改嫁后,并未迎来安稳,反而受尽了苛待与欺辱。
那些年在荆棘丛中跪地求生的经历,让他对弱者的同情仅止于感同身受,却难有援手之心。
凤倾城见屋内几人仍无离开之意,不由轻扯唇角,语带戏谑:“令行公子今夜是打算在此站成门神,守我一夜不成?”
李令行身形微僵,面上掠过一丝尴尬,轻咳道:“夫人说笑了,自然是要歇息的。”
他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见仅有一张床榻,看来凤倾城今夜定是与这小寡妇同榻。
至于他们几个……
“若公子不嫌弃,柴房里可以打个地铺。只是家中没有多余的被褥,只能委屈各位在干草上将就一夜……”春华越说声音越低,更是觉得心虚愧赧。
她才收了人家百多两银子,却要安排恩人去睡柴房草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李令行微微蹙眉。
柴房?干草?
虽说他也曾餐风露宿,但眼下既有屋舍,这小寡妇本可以去与她婆婆同挤一床,然后他……
未容他思绪飘远,凤倾城已再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