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南官员话音刚落,便有三两个同是江南籍贯的官员接连出列,纷纷附和。
头一个上前的,捧着《论语》便道:“方才李大人所言极是!圣人云‘有教无类’,倭人虽非我族类,既已臣服,便该施以教化,而非一味禁制。若能以诗书礼义导之,久而久之,其习性自会转变,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啊!”
紧接着又有一人接口,引了《孟子》中的话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便是仁心的道理。倭地百姓遭逢国破,本就可怜,若再加以苛待,岂非得罪了上天好生之德?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当有容人之量,让他们感念圣恩,方能真心归附。”
末了还有个官员补充道:“再者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过严则易生变。缓缓放开限制,既显陛下仁德,又能安抚人心,何乐而不为?杨大人忧心过甚,反倒失了从容。”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儒家典籍中的道理,句句往“仁德”“教化”上靠,一时间倒让殿上的议论偏向了他们那边。
朱元璋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殿中争论不休的群臣,最后落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刘伯温身上,沉声道:“刘基,你怎么看?”
刘伯温缓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倭人狼子野心,非一日之寒,其心难测,断不可全信,这是实情。”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若诸位大人执意要放宽限制,也需立下明确章程,定死规矩——譬如贸易需在指定口岸,往来之人需登记造册,一举一动皆有官吏监视,稍有异动便即刻收紧,绝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宽,是权宜;严,是根本。无规矩的宽纵,便是养祸;有约束的松动,或可暂安。终究是防着些好,莫要让一时之仁,坏了长远的安稳。”
这番话不偏不倚,既点出了倭人的隐患,又给了松动限制的可行之法,朱元璋听着,缓缓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这说法。
江南那几位官员听刘伯温说完,脸上仍有不甘。
先前领头的李姓官员又要出列,想再引几句“中庸之道”争取放宽章程的尺度,刚要开口,却被朱元璋一声冷哼打断:“够了!”
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目光如炬,扫过那几位江南官员:“刘基的话,已说得明明白白——宽要有边,放要有度。尔等只知引经据典谈‘仁’,却忘了‘仁’字之前,先有‘国’!若放得没了规矩,他日倭人再乱,尔等谁能担责?”
他一拍龙椅扶手,沉声道:“就依刘基所言,着吏部、户部会同兵部,三日内拟出章程,条条框框都给朕写死了!再有谁敢多言,休怪朕不念情面!”
那几位江南官员被噎得满脸通红,喏喏地退了回去,再不敢多嘴。
殿上众人见龙颜已决,也都敛声屏气,不敢再有异议。
几日后,刘伯温、杨宪并内阁几位大臣聚在一处,将那章程细细敲定。
最终定下:可放宽对倭人的限制,允他们在倭岛上重操旧业,垦田耕种,自谋生路。
只是这宽限之中,处处藏着约束。
杨宪在旁冷声道:“要让他们活,却不能让他们活得太舒坦!赋税、徭役,桩桩件件都得比我大明境内百姓多上五成。一来是惩戒他们过往的恶行,二来也能磨磨他们的锐气,断了他们轻易生事的念头。”
刘伯温点头应道:“此说在理。赋税加重,既显朝廷威严,又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敢轻易妄动。且需明文规定,耕种的田亩、交易的货物,都得由官府登记在册,时时查验。稍有违规,即刻收回宽限,从重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