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熄了!”年轻的那个猛地踢了一脚炉膛,“这鬼天气,雪渗进柴堆,点三次灭三次!巡山回来的人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另一人苦笑:“往年还能捡干枝,今年整个林子都被冻住了,枯树也吸饱了水汽,烧不着啊。”
白归没说话,只解下背包,蹲到炉边看了眼炉心——湿泥压底,炭屑浮面,一点通风口都没有。
她起身走出屋子,在风雪中绕行一圈,很快折回一根断裂的枯松枝。
她用小刀剖开主干,露出内部中空的木质腔道。
“这不是死树,是风道。”她说,声音不大,却让屋里两人同时抬头。
她将松枝斜插进炉膛底部,形成一个倾斜通气孔,又从包里取出一团灰白色棉絮——那是她以松脂、艾绒和旧纱布反复浸煮晾干制成的引信。
一点火星落下,刹那间“轰”地一声轻响,火焰顺着松脂迅速爬满棉芯,再借由空心枝干导风助燃,炉心底部沉寂的碳粒竟在几秒内泛起赤红!
火,稳稳地烧了起来。
两名护林员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了某种神迹。
“你……你怎么知道?”
白归拂去肩头落雪:“树死了,但它的呼吸还在。只要顺着它最后的气息走,火就不会迷路。”
那一晚,她教他们如何辨认可作引信的老松根,如何利用倒伏枯木内部干燥腔体搭建微型灶道。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动作与火光交织的节奏。
三天后清晨,她悄然离开。
临行前最后一次回望木屋,却发现原本空置的树洞里,多出了一套整齐摆放的器具:削好的空心枝、捆扎成束的松脂棉、甚至还有一块刻着简单图示的木牌——上面画着风道结构,角落写着一行铅笔字:
“下一支队用完会补材料。”
白归站在雪地中,久久未动。
她缓缓走近,伸手取下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颤。
然后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幽蓝火焰舔上纸角。
火光映着她清冷的脸,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像一滴迟来的泪。
“你瞧……”她低声呢喃,看着火苗吞噬文字,“现在连树都想活下去。”
火焰熄灭,纸灰随风卷入林间。
她转身踏上雪径,身后再无足迹留存。
与此同时,南方城市的某个教室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
朵朵坐在座位上,看着讲台前那个局促不安的新同学。
男孩皮肤微黑,指甲缝还带着泥土,手里捧着一只老旧铝饭盒。
班主任温和地说:“今天我们玩个游戏,叫‘味道自我介绍’,每个人带来一道代表自己的食物。”
精致的小碗陆续端上讲台:草莓奶油蛋糕、手工巧克力、妈妈亲手包的樱花寿司……轮到男孩时,全班瞬间安静。
他打开饭盒,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里面是一碗表面黑黄交错的米饭,边缘结着厚厚锅巴。
哄笑声爆发。
“这也叫食物?”有人撇嘴。
“他家是不是穷得只能吃烧糊的饭?”
男孩头越垂越低,手指紧紧抠住饭盒边缘,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朵朵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教室霎时安静。
她咀嚼片刻,抬起头,认真地说:“你爸爸炒菜总忘关火,对吗?”
男孩猛地抬头,眼眶骤然红了,用力点头。
“那是他唯一会做的饭……每次我饿了,他就炒这个……他说……锅巴最香……”
话没说完,他已经哽咽。
朵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知道吗?若雪老师说过,焦不是废,是火留下的印记。只要刮掉外层黑壳,里面的米心还是软的,反而更甜。”
她拿出自己带来的砂锅,递过去:“明天比赛,用这个吧。‘刮焦留香法’我教你。”
那一刻,男孩眼中熄灭已久的光,重新燃起。
立夏清晨,江风带着潮气扑面而来。
楚逸尘沿着堤岸慢跑,呼吸均匀而深长。忽然,他脚步一顿。
雾气缭绕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升起一条乳白色的长龙——那是沿岸数十户人家几乎在同一时刻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汇聚成流,随风蜿蜒升空,宛如河流逆流天上。
他怔在原地。
耳边仿佛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人间烟火,才是最好的药。”
手机震动了一下。基金会发来消息:
“‘灰边厨房’最后一辆车已完成使命,请指示后续处理方案。”
他盯着屏幕良久,最终没有回复,而是抬手点了删除。
仰头望去,那条由万千早餐凝聚而成的云带正缓缓融入晨曦。
阳光穿透蒸汽,折射出七彩光晕,如同一座横跨天际的虹桥。
他终于明白——
有些火,从来不需要名字来点燃。
有些存在,无需证明,已在血脉中奔涌不息。
第二天清晨,他改变了晨跑路线,朝着老城区桥洞方向而去。
近日新闻频频提及“猫咪灶群”,市民自发组织探访,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他并不急于揭晓什么,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一排小小的竹筒,是否依旧冒着温热的白气。
远远地,他看见几个孩子蹲在铁管旁,身影模糊在晨雾中,似乎正在轻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