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尚未封顶的“哑钟亭”,卷起一地碎纸与糖屑。
混凝土还未完全凝固的地基下,埋藏着十七组微型震动传感器,每一根线路都通向地下三百米深处的主控终端。
这里曾是苏悦童年就读的福利院旧址,如今只剩断墙残瓦,唯有这一方新筑的铜锅亭,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幽光。
陆寒站在亭外,指尖轻抚过锅底刻痕——那些名字,一个接一个,深浅不一,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凿进金属里。
苏悦的名字不在其中。
就在苏怜以医学伦理委员会特别调查员身份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同时,全城媒体炸开了锅。
“游牧糖匠基金会涉嫌非法人体实验”“情感共情者正成为新型靶向目标”“已有幸存者提供关键证据”……一条条消息如野火蔓延。
而真正致命的,是她那句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补充:“当一个人太懂得心疼别人时,就容易被当成工具遗忘自己。”
这句话像针,刺进了幕后之人的神经。
不到六小时,首都东郊某生物科技园区的监控记录显示:一辆标有“恒温冷链·果蔬配送”的厢式货车,在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悄然驶离b7栋地下通道。
车轮碾过积水的瞬间,无人察觉,几缕近乎透明的丝状物悄然缠上后胎——那是程远根据苏悦早期手稿复原的糖雾追踪剂,遇热即显色,遇湿则延展,如同活体藤蔓般吸附前行。
“她早就算到了。”程远盯着卫星地图上的红点移动轨迹,声音发颤,“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回不去,就让甜味替我走路’。”
陆寒没说话,只是缓缓摘下腕表,放在操作台上。
表盘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别信睁眼的,信闭眼还跳动的。”
那是苏悦最后一次见面时,塞进他口袋里的纸条内容。
此刻,那辆冷链车正驶向城南废弃工业区,路线迂回,明显在规避主干道监控。
但更令人不安的是,车载信号每隔十二分钟就会短暂消失一次——精准得不像巧合,而是某种反侦测协议在运行。
“他们在转移核心设备。”陆寒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如地脉震动,“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升级。仿生体已经能模仿情绪反馈,下一步,就是清除原体残留意识——他们要‘清洗’她。”
空气凝滞。
就在这时,警报突响!
监控画面切至哑钟亭内部——萌萌不知何时独自走了进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小毛呢外套,手里攥着最后一颗自留糖。
他踮起脚尖,将糖轻轻倒进倒悬的铜锅中。
琥珀色的糖浆顺着锅壁缓缓滑落,像一滴迟来的泪。
零点整。
寂静骤破。
锅底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节奏稳定,频率精确,与十五年前陆寒在边境任务中使用的危险预警信号完全一致!
所有人僵住。
紧接着,整口铜锅开始升温,仿佛有无形火焰从内部燃起。
蒸汽升腾,凝聚成行行文字,浮现在漆黑的锅壁内侧:
“我不是逃出来了,是我让他们以为我逃出来了。”
字迹扭曲,却熟悉——那是苏悦惯用的连笔速记体,曾在无数项目笔记中出现。
“这不可能……”程远喃喃,“她的神经系统若被持续监控,根本无法自主输出信息……除非……”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逃离。”陆寒眸光骤厉,瞳孔深处翻涌起风暴,“她在喂数据,喂他们想看的‘假记忆’,用疼痛编码谎言,用沉默传递坐标——她一直在演,演给那个系统看。”
话音未落,锅壁蒸汽突然剧烈波动,原本清晰的文字开始崩解、重组,形成一段新的波形图谱,频率起伏诡异,像是某种加密音频的视觉化呈现。
“这是……信号残留?”苏怜迅速调出频谱分析仪,“等等,这个调制方式……和冷链车上传感器接收到的蓝光频率有93%重合度!她在用锅体共振模拟对方的通讯协议!”
陆寒猛地抬眼:“她在引导我们。”
可下一秒,异变陡生!
城市另一端,一栋无标识的封闭大楼内,灯光幽微。
一间密闭舱室中,一名女子缓缓睁眼。
她面容与苏悦七分相似,眼神却空洞如玻璃珠。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机械地吐出指令:
“报告……目标亲子验证已完成,准备启动清洗程序。重复,目标亲子验证已完成,一级净化流程即将开启。”
与此同时,哑钟亭内的铜锅骤然冷却,所有蒸汽瞬间凝结成冰晶,簌簌剥落。
只剩锅底那一行余温未散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血一般的暗红。
陆寒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尚带余热的金属表面,仿佛触到了她藏在时间夹缝里的呼吸。
而她留给他的,不只是讯息——
是一把钥匙,一把需要用痛觉解码、用心跳校准的钥匙。
镜头拉远,整座城市陷入沉眠,唯有那口无铃之钟,静静悬于废墟之上,像一颗尚未引爆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