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们,很重要?”
崔琰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这个恣意张扬的军汉,身为崔家家主,他所见过的将领无数,可不论是从前所见的朝廷将领,还是袁绍帐下的大将,都没有眼前军汉身上那股子让他略微蹙眉的朝气。
这样的朝气,明显不属于朝廷中那些在边疆、官场中反复锤炼的将官,也不属于忠心袁氏视天下万民为草芥的士族家将。
“好熟悉的气息啊,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呢?”
嘴里小声念着对方刚刚道出的话语,他的眼神迷离,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从前。
彼时天下还算安定,尽管天灾人祸常在,可也能算是天下太平,身为崔家族长的他收到了家族子弟的汇报,提示冀州活动的太平道的危险之处。
“家主,张角早有反心,冀州满是此辈门徒,太平道收纳流民,早晚为祸?我等为何不向朝廷举告?”
“举告?向朝廷?而今的朝廷还是我等士人的朝廷吗?党锢之祸殷鉴不远,朝廷上小人当道,既然昏君如此重视阉宦、外戚,那么,这场就让那些阉宦、外戚去解决太平道吧?”
“可!太平道门徒遍及天下各州,一旦起事,必将波及全国,我崔氏亦会遭受池鱼之殃!”
“你也太瞧得起太平道了,彼辈不过是一帮道士组织起的流氓小民,对付州郡毫无防备的郡兵还行,想要对付我等士族?想那张角不会如此不智的。
哼,这世上若没了皇帝,不过再扶持一个便是,可这天下若没有了士族维系,那才是天下大乱!”
彼时的崔琰年富力强,对局势的判断极为精准,身为士人的自信一切尽在掌握,随后事态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料:
被士族放任壮大的太平道四处起事,各处烽烟真正震动了大汉朝官以及深宫中的皇帝,以平灭黄巾为条件,士族换来了党锢解除以及朝廷默认了士族对州郡的掌控。
一切可谓完美,被推到前台的士族领袖卢植带着朝廷官军以及士族的家兵四处征伐,将黄巾的祸乱一点点平息,当时崔琰亦在军中,战场之上也曾俘获过一名黄巾小帅,意气风发的崔琰或许是出于对黄巾军的感激,大发慈悲的想要收降那人。
“汝乃勇士,我惜你勇武,今日只要愿降,我必保你无恙!”
可让崔琰想不到的是,那个看着满身血污,脸色苍白的黄巾渠帅,仅仅是瞥了一眼崔琰一行人便摇头冷笑起来,捆缚着绳索的手臂微微抬起,扫过崔琰等人:
“士人?呵!你,还有你们,这些锦衣华服的士人,身上全是我等黔首的脂膏,你们的庄园填满了我等兄弟姐妹的骸骨,你们的食物满是我等农人的血汗!
你们,是比那狗天子还要可恶的蠹虫,你们,才是天下最大的祸害!可惜啊,可惜,若有大军在手,尔等家族.....唔...”
“恶贼!死不足惜!”
“杀了他!”
渠帅后续的话语在兵将的拳打脚踢下吞进了肚子里,脸色阴沉的崔琰看着对方蹒跚着走向刑场,身后传来士人连番的咒骂之声。
这是崔琰第一次,以肉眼见识到了天下为棋盘下的棋子是何模样,对方刀斧加身而凛然不惧的气魄让其久久不言,黄巾渠帅对他表现出的那明目张胆的仇恨,让崔琰意识到了,这场纵民为乱的戏码虽然让士族重掌了权力,但也让以往隐身在地方的士族终于暴露了他们剥削压迫的本质。
终有一日,如那个黄巾渠帅一般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会以史为鉴,展开对士族的血腥清洗。
“这是,报应吗?”
景象变换间,崔琰再度回到了崔家庄园,面前的军汉早已转过身,用手里的汉剑拍打着那些赖在地上不肯挪动的士族子弟。
“你们不能这样!岂有此理!”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呜呜,救命啊!”
刚才还满是书卷气的经筵现场,现在却是哀鸿一片,那些听着要被收押的士族子弟,一个个想尽办法,或威胁,或哀求,千姿百态,让人唏嘘!
但领队的韩龙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这些往日里表现得高高在上,以下巴看人的士人临机竟然如此不堪,让他十分不耐,当即一边挥手,一边拔剑出鞘:
“来人!都给我一个个押下去,不愿走的就把头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