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昔刚要出言阻止上官泰,却被上官泰狠狠剜了一眼,他虽不再言语却更加愤然。
“多谢太师的好意,故宅虽简陋却也难离。”黎致远略一沉吟道:“若太师实在过意不去,照价赔偿即可。”
“那就这么办吧,明日我便派人送银两过来。”上官泰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黎致远的要求。
“若无事,太师和上官将军就请回吧。”黎致远不欲与上官泰父子多做纠缠,冲着房门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正好老夫今日还有其他要事,改日我做东,布上一桌酒席来给将军赔罪。”
上官泰说完,对身后的两名护卫做了个手势,二人旋即抬起倒地的方聊,而后宾主互相见礼、告辞。
“父亲大人,这黎致远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空有名头、可有可无的落拓武将,您可是当朝的一品太师、文官之首、皇帝陛下最为信重之人,何必要对他如此客气?”出了黎府并不怎么宽阔高深的大门,上官昔便忍不住对上官泰抱怨道。
“落拓武将?”上官泰看着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华贵马车,沉声道:“当朝太师的车驾都敢让府里的奴才当街去拦,你真的觉得他无权无势?”
“父亲此话何意?”上官昔不解道。
“你可知圣上身边的无忧道长是怎么入宫的吗?”上官泰刻意压低了声音问自己的儿子道。
皇帝王建笃信道法、尊崇道人,无忧道长就是他最为宠信的一名道士,民间有句广为流传的说法“国君可数日不寝不食,但却不可一日不见无忧”,可见此人在王建心中的地位是极为重要且独一无二的。
“无忧道长入宫不是源于圣上的一个梦吗?”上官昔问道。
上官昔说的没错,无忧道人之所以能够入宫伴驾,的确是因为王建的一个梦。
庆熙三十九年,六十九岁的王建生了一场重病,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几乎要了他的性命。据说,在弥留之际王建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位仙师,仙师告诉他,只有泾水城“浮云观”里的“无忧道人”才能挽救他的生命。
梦醒后,王建便立即令人去泾水城寻找梦中的那位无忧道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天人感应,泾水城里居然真的有座“浮云观”,观主道号恰为“无忧”。更加神奇的是,吃下无忧道人进献的三枚丹药后,缠绵病榻数十日,药石无医、行将就木的王建居然就真的痊愈了!并且,在无忧道人的调养下,病好后的王建看起来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精气十足。
王建认为这一切都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于是从不信道的他,在身体痊愈后竟彻底沦陷了,他不仅为浮云观中的三清老祖重塑了金身,还把它从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观钦定为皇家御观,并花费了大量的库银对其扩建、改建。另外,王建更是敕封为他治病的无忧道人为“北辰国师”,并让无忧道人时时随侍在他的身侧。
发展到后来,笃信道法的王建不但彻底禁了女色,远离了后宫妃嫔,还在皇城之中大兴土木,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皇辰观”,并自诩为“皇辰居士”。
从此,王建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同无忧道人在皇辰观中参道炼丹,至于国家大事,则大都交给以太师上官泰为首的中枢大臣们去处理,非必要不再召见大臣。
上官泰回头望了望掩映在绿茵深处的这座仅有五进、略显寒酸的宅院,用极低的声音在上官昔的耳畔讳莫如深道:“‘梦’,有时并非真的就是‘梦’。”
上官昔显然没有听明白,他还想再继续追问之时,上官泰却摆了摆手道:“此事你莫要再纠结了,明日你亲自带人将赔偿的银两送过来,记住,态度一定要好些。”
“可是,父亲。”上官昔犹自愤愤然道:“杀害阿恒的凶手还在里头,我们难道就这样置之不顾了么?而且,就黎致远目前的态度来看,我怀疑阿恒的被害跟他脱不了关系。”
上官泰却微微摇头道:“阿恒的被害应当与黎致远无甚关系,换了你,若有人无凭无据要强搜你的府邸,你可愿意?”
“可是父亲,那凶手——”
“哼。黎致远护不了他一辈子的。”上官泰冷笑道:“你且派人严守在宅子外面,擒贼拿赃,你若能直接将那恶贼拿下,他黎致远也就无话可说了。”
黎府内,刚才那名站在上官泰身后,也是上官泰口中胆敢当街拦阻太师所乘官轿的那名奴才,亦是黎府的管家,正在向黎致远做着请示,“主子,刚刚翻墙进来的那个人该怎么处置?”
“想办法护送他离开。”黎致远道。
管家迟疑道:“可是主子,他毕竟是太师府要捉拿的人,咱们是不是不该插手此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给自己积点德,总没错的。”黎致远冲管家微微一笑道。
管家立刻会意,连忙躬身行礼道:“请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护送他安全离开,绝对不会让府外的那帮人再伤到他分毫。”
黎致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扫了扫一地的狼藉,说道:“你且好好算算今儿个府里的损失,千万别算遗漏了,咱们的太师赔得起。”
“是,主子。”管家垂首领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