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陷入混战,有鹰弹为辅,周军连下楚氏几城,一路势如破竹,士气正盛。
反观楚国国内,周家堡一案悬而未决,楚司珏轻飘飘的一纸罪己诏在重赋和重兵役之下形同废纸。他不是不想减赋税,可周军兵临城下,国库又吃紧,他不加赋税已是仁慈了。淮阳城又有楚烨步步紧逼,内忧外患,楚司珏濒临崩溃。
周貍连日奔波布防,身心俱疲。他已经有好几晚不曾安眠了,不是不能睡,而是根本睡不着。楚国形势危急,覆灭之兆已显。
或许从楚司珏频繁对外发动战争时,楚国灭亡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种在南方数十座城池里毫不起眼的百姓身上。当百姓的利益被无限度的挤压时,终有一日这些蝼蚁会聚集成一股强悍的力量,一发不可收拾。
楚氏父子,难成大业,周貍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楚煜虚伪至极,极重名声,几次错失进取的时机。楚司珏恰恰相反,他丝毫不在乎名声,但为人过于急躁激进,单是一个“暴”字就足以毁了他。楚国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皆因“名声”二字。
可仔细想想,自己辅佐楚司珏多年,背地里做过不少肮脏勾当,他这一双手也沾染着许多无辜人的鲜血,为的不也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么。
夜风浮动,衣袂翻飞,周貍背着手站在廊下,遥望摘星楼的方向,豪情斗志开始溃散,对眼前的局面第一次生出几分无力感来。
民心尽失,部众不服,这仗已经输了,溃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回廊一侧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周貍的心却反而归于平静。
“先生,陛下紧急召见。”
周貍轻舒一口浊气,理了理衣襟,道:“我这就过去。”
九江白氏反水了。
周貍眼皮颤了颤,虽然知道楚司珏找他一定没有什么好消息,但也没想到事情竟发展的这么糟了。
“白氏私军已快到淮阳城了,江南墨氏也渡江而来,意图和周军形成三面围攻之势,淮阳城就快变成孤城了。”楚司珏闭着眼,他也终于明白诺大南方之地,根基早已摇晃。
周貍拢着手站在一侧,垂眸说道:“答应楚烨的条件。”
楚司珏冷笑一声。
周貍又说道:“我们得撤出淮阳城。”
楚司珏怒目而视:“淮阳是楚氏根基!”
“但淮阳城无险可依!”周貍上前一步,逼视楚司珏:“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们守不住淮阳城的。”
楚司珏无力的瘫坐下去,烛火暗影下,他眸中没有了光彩,就像一头被关进牢笼的猛兽,终究屈服于现实。
他闭了闭眼,涩然道:“退守云居山。”
楚烨没想到楚司珏竟甘愿放弃淮阳城,如今三路大军围城,城内百姓又不安分,楚烨守了几日不由心力交瘁。
楚司庆才从城墙上下来,战袍上染着的血迹还未干。
“爹,撑不住了。”楚司庆吐出一口血沫:“斥候探听到周军辎重运了一批东西过来,闻起来有火硝的味道,怀疑是鹰弹。”
楚烨眼皮狂跳。
鹰弹的厉害他没见识过,但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昌州城,可想而知其威力。
“我们也撤吧,爹,楚司珏一早就知道淮阳城守不住,我们守了这么多天也不算对不起祖宗基业。”
楚烨满眼疲惫,摇头苦笑:“往哪儿撤呢?”
楚司庆不说话了。云居山是楚司珏早年屯兵之地,可暂做栖身之所,但他们这些人却无处可去了。
楚烨捋了把脸,道:“虽是楚司珏有错在先,但我这做叔父的没能尽到规劝之责不说,又借机攫利,致楚国分化,外敌趁虚而入,他日入黄泉也无颜面见先祖。”
“楚氏族老们尚在城中,我们岂能言退。”楚烨目光坚定起来:“我楚氏一族生来好战,死在战场上是将士的殊荣。战至最后一刻,人在,城在!”
可惜楚烨的坚持并没有让淮阳城变的更坚固,因为他至死都不明白楚氏败亡的根源。
赵珩催马进城,他瞥了眼西北方复建起来的摘星楼,摇头叹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
残叶倔强的挂在树上,任凭寒风摧残。深秋已过,淅淅沥沥几场小雨,南方的冬天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