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营的操练声被隔绝在门外,北堂朝看着翟墨,翟墨却只看着自己的鼻尖。
“谢司浥……他来帝都做什么?”
“回王爷,谢司浥昨日在帝都城门口露了踪迹,我们的人一路跟过去,跟到了平江。”
北堂朝一挑眉,眯起眼,语气意味深长“噢——平江,呵,咱们这位远方的客人真是何处敏感就往何处去,真是什么也落不下他。”
翟墨心知道北堂朝两年前回帝都后就一直怀疑江南行刺之人是西亭的来路,一直对谢司浥犹疑不定。此番谢司浥自己撞上帝都来,正赶上晏存继秘密潜伏在帝都,真是不能更巧了。
翟墨略一思忖,低声道:“王爷怀疑谢司浥与西亭有关系,可能性确实很大。只是若说平江是敏感之地,那便与云公子也摘不开关系了。”
北堂朝看着自己袖口的那片祥云,缓缓说:“云儿这个人——本王不是没有疑心过,只是后来他的一些言行,又打消了本王那点疑虑。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好好挖掘一番。”
翟墨偷偷观察着北堂朝的神色,并未见他因为云寄的嫌疑而露出半分难受,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云公子对王爷大恩,这事……不一定真的与他有联系。”
北堂朝轻笑一声:“一个人如果三番两次地让你起疑,哪怕他每次都能洗得脱,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他说着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淡淡道:“如此想来,当年本王中了晏存继与谢司浥埋下的局却并未身死,云寄的出现,倒也是很赶巧了。”
翟墨闻言,瞬间好似打通了关节一般,立刻站得更直:“属下立刻去洛川查。”
“嗯。”北堂朝略略颔首,望着前方的一点,低声道:“已经八九不离十,真是可惜了本王这两年如此信他敬他……晏存继当真好手腕,先是云寄,再是秋雨来,竟是在本王的枕边摆了两个卒子。原来这个大局,从两年前就已经摆开了!我道他战前来南怀做什么,原来,是要完成两年前没有完成的计划,要先灭了南怀出战的元帅呢!”
只怕不只是王爷,还有王爷手下的东门,还有王爷掌控的南怀的半壁钱粮。这真是一块诱☆惑力十足的肥肉,难怪晏存继冒着身死异国的危险,也要来探这个头!
翟墨心中如是想,却是注意到北堂朝说的话,他抿了抿唇,低声问:“属下斗胆一问,王爷方才只提了云寄和秋雨来,王爷是否……已经不疑心华鸢公子与晏存继勾结了?”
北堂朝一听季华鸢的名字,面色突然柔和了下来,眼中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摩挲着,轻声道:“他若真是和晏存继一条心,怎么会对我愧疚……骄傲如季华鸢,若不是因为心中那一点愧疚,怎么会生生受下那日屈辱的调☆教。”北堂朝说着,面上渐渐染上一丝愧色,喃喃自语道:“是我冤了他,委屈了他。只是他这性子也着实太可恨,知道我冤他,却还是倔着犟着不肯解释一句,铁了心要看我事后难受……”
翟墨会意,轻声道:“秋雨来给公子摆这一道,是自损八百敌损一千。而我们公子和王爷一犟起来,那可真是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损王爷这八百!”
北堂朝笑,笑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无奈和宠溺:“这两年自己在外边,我还以为他成熟多少,却原来,还是老样子。”
翟墨看着北堂朝自己出神,不敢出声惊扰,只能站在一边等北堂朝回了神,才问道:“晏存继并未在谢司浥身边派人保护,看来是打算不久后推谢司浥到明面上,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
北堂朝断然打断他:“不行。谢司浥不能杀。”
“为什么……”翟墨大惊失色,转眼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王爷恕属下心急了。只是王爷两年前不杀谢司浥,是说给华鸢公子最后一次成全。如今谢司浥自己到帝都找死来了,王爷还要忌惮什么?”
北堂朝闻言不说话,他的心里有一些乱。想起谢司浥两年前拉着季华鸢的手,想起那人诱使自己一步一步走入杀局,想起他害得自己与季华鸢分开,他便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了。更何况谢司浥此时出现,北堂朝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大呼提醒着自己此人越早除掉越好,可是北堂朝偏偏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为什么!
晏存继拿什么要挟季华鸢跟在他身边三天的?季华鸢当日不与自己辩解,是真的和自己置气,还是刚好怕说出别的秘密?
一切都昭然若揭,北堂朝心中有数——季华鸢,早就知道谢司浥在帝都了。
他想护着他,尽管那人两年前害得自己抛下他,尽管那人害得他日日夜夜背负着愧疚,他还是想护着他。
北堂朝觉得心中有些带着吃味的生气,可转瞬间又想,季华鸢,不就是这样吗。
“王爷……”翟墨轻轻叫他:“王爷可有主意?”
北堂朝回过神来,开口吩咐道:“叫人跟,别露痕迹,但暂时不要动他。”
“王爷当真么?谢司浥可是两年前害得您陷身杀局的人!”
北堂朝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玉佩,想起当年的自己浑身浴血的疼痛,眼前却又浮现那日季华鸢被吊在床上时颤抖的睫毛。曾经的伤痛在那令他心头震颤的景象前似乎都显得有些模糊了,北堂朝缓缓张口,一字一字道:“当真。”
华鸢,你那日那么委曲求全,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只是,你心中的顾忌,为什么不肯和我说呢。在你心中,我就一定是强硬得不会去考虑半分你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