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转凉,天空时时落下凄凄秋雨,衣物换成了夹衣。
夏漓有些干咳,便带着雪梨与贝母去承明宫,炖盅冰糖雪梨,给她皇兄也润润肺。
在承明宫后殿廊下,找了个避风的亭台,架好红泥炉和小隔锅,再加上水进锅,放好隔断。她亲自削皮并切开梨,再去核掏空,成一个梨盅,再在梨盅中放下几粒贝母和小块冰糖。小小的锅只能放下两个梨盅,她准备好后,何有才便蹲下守着火。
炖好后,皇帝来到了夏漓身边,小小的亭子里面,让内侍宫婢们都离远点,只得二人在亭中一人端着个梨盅,吃干喝尽后,惬意的喝茶闲聊。
“朕今日已经是吃第二个梨盅了,早间皇后派人也送了来。”皇帝叹道。
夏漓笑着眨了眨眼:“那哪个更好吃?”
“自然是看着出锅的更好吃。”皇帝笑着称赞,不吝夸奖。
夏漓笑:“不管是谁做的,心意什么的陛下也不缺,实惠最重要,对身体好的,有的喝就多喝喝,皇嫂既然有心,倒是省下了我总担心陛下没得吃喝的好。”
皇帝也笑:“皇帝要是再没得吃喝,天下百姓那不得揭竿而起。”
皇帝与夏漓相视一笑,她心中暗叹,皇后行事,陛下还是给足了她体面。陛下这是在告诉她,皇后开始关心他的起居了,不管是真心还是为了讨好,她不好再炖汤了,总不能让皇帝一天被媳妇与妹子两个人轮流灌汤吧。
皇帝看着蒙蒙秋雨中的园中美人蕉,轻叹:“朕如果只是皇子,与皇后或能成为一对有始有终的恩爱夫妻。”
夏漓轻声问:“皇兄后悔当年娶皇嫂么?”
皇帝半晌后回头,笑着对她道:“不后悔,至少少年时与心爱的姑娘厮守过,那十多年,足够幸福,才能在今日对过去无有怨怼。人的际遇不能提前预料,只有好好把握当下,才能在未来回想时不后悔。”
“不后悔啊……”夏漓笑叹,她缓缓阖眼后又睁开:“皇兄这么多年总还是老生常谈,不放过任何机会的说要珍惜当下,下一句是不是就该说要知足常乐了?”
皇帝笑:“朕多在儿女耳边念叨几遍,总能记住的。咱们生在皇室,已是人上人,如不知足,那便是乱家之源。更何况皇室要做百姓的表率,如果皇室都乱了套,百姓还有什么指望。”
“那您念叨的作用挺大的,大公主以下,我的九个侄儿侄女们,个个都善良听话。”夏漓笑着拍马屁。
“他们是还不错,如果不闯祸的话。”皇帝谦虚,别的不敢比,至少他的儿女比先皇的儿女们更和睦团结。
您看着我的眼神如果不那么意有所指的话,我就相信您是在夸他们,夏漓无语:“……咳,那什么,您放心吧,以后他们不会再闯同样的祸的。”
这下换皇帝无语了,他没好气:“你是指望他们把不同的祸挨个闯一遍?”
“怎么会?有您在,他们不敢。”皇兄您放心,至少二皇子不敢再带着她逛行院了。
“他们不敢,你敢。说说吧,阿盈说你要去做庶民,与黎寻之退婚……”皇帝乜了他妹子一眼。
“咳咳咳…”夏漓给呛住,手忙脚乱给自己灌了杯茶水,才道:“冤枉,我没有,我不敢,我那是吓唬阿盈。”
皇帝不信:“你在外晃了十年,其他没什么变化,就是这胆子大了,战场都敢上,你还有不敢的?你哪是吓唬阿盈?朕看你是吓唬朕!”圣旨都敢想着法的违抗,还有你朝阳不敢的?
她当初回京的时候,皇帝未提这些茬,反倒是一有对她不满时就拎出来讨伐她,夏漓无奈:“阿盈不是哭着闹着要与黎寻之成婚?怎么倒是到您这儿来告我的状了?”难道她不是为了成全她?这死丫头,给她等着。
皇帝瞪了一眼她,再长叹一口气:“幸得她来告诉朕,让朕有个心理准备。你在外十年,行事已有自己的章法,你要真像三儿说的那样做,朕也拿你没法子,只得被你活活气死。”
“额……,不至于,您别开口闭口死啊死的,我不会做让您伤心的事的。再说了,三儿亲口跟我说她不想嫁黎寻之了,那我何必费那力气。”
“哼,是真的才好。“
“真的真的,比真金都真。”
皇帝看了看在眼前举手作发誓状的妹子,仍有些不信:“阿盈自小在爹娘兄姐的娇惯下长大,还有个对她雷声大雨点小的姑姑,事事依着她,”他瞪了眼自己的妹子,见她干笑,没好气接着道:“本就性子娇纵,没有过不顺心的事,朕不能让她在婚事上裁跟斗,黎寻之那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他能让着三公主?三儿跟了他,一年二年的委屈或许还能忍得,你觉得她能忍黎寻之一辈子?”
“或许能?”夏漓小心翼翼的对皇帝讨好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大不了再和离嘛 ,皇帝家的女儿不愁嫁。
“能什么能!”皇帝气道:“你一直自诩为长辈,有你这么不分是非黑白,事事顺着晚辈的长辈吗?”
“……”她被喝问的回不了话,她其实也没有顺着他们……吧?
皇帝继续道:“三儿的性子,与你表弟李涵书最合适,嫁给他,一辈子被娇宠着,不比与黎寻之好?”
他缓了口气,端着茶喝了半杯,继续与他妹子摆事实讲道理:“涵书自小孤伶伶一个人,进宫上学时也唯唯诺诺没个主见样,朕怕他受欺负,让阿盈看顾着他,两个人自小就有情谊,涵书这孩子是事事为三儿着想,次次与三儿一起时,对她照顾的都无微不至,三儿对他也是事事维护,他们成婚有哪点不好?”
“是挺好的,三儿如果是真的想通了,嫁表弟自然是好,就是这辈份……”
夏漓挣扎,这表叔和侄女……有些不大合适吧?她真的是倒霉,遇上这么个过河拆桥的死丫头,在她皇兄面前卖了她,让她这会儿被皇帝喷唾沫星子,还不能躲……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古板了,咱皇家何时讲究过辈分?……予明就更不用说,那也是与梁家的小子自小都认识,朕的赐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夏漓心中咋舌:不讲辈份,那她这小姑姑当的有什么意思?但她不敢这会儿在他皇兄面前开口讨骂,只得听着他继续说……
“至于你和黎寻之,黎寻之不是给你送了定亲礼物了吗?”
“……皇兄,这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儿吗?”
夏漓无奈,虽然她知道她的事儿都瞒不过她皇兄,谁让她身边都是他安排的人呢,但是,这种事儿他也知道,这可真是……完全没有秘密……,不对,她皇兄不知道她已经找黎寻之聊过退婚的事儿了……,幸好当时把人都赶出了房间,……只是,黎寻之不会也来找皇帝告她的状……吧?她颇是忧虑……
皇帝见他妹子神情变化,只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要不心虚,怕朕知道什么?总之,你好好的,别在朕背后搞妖蛾子!”
抗旨退婚,亏她想得出来,皇帝心中没好气,再端起杯中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夏漓给他续了杯:“我知道了,不搞妖蛾子,……,只是吧,皇兄,三儿来找您不是劝和您与她阿娘吗,怎会提这茬?”
皇帝脸色微缓:“朕与三儿说了让她不要管大人的事儿,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她就听话了?”夏漓表示怀疑。
皇帝微笑:“三儿是娇纵了些,好在还算听朕的话。”
他再看了看面前不听话的妹子,想了想她在外十年,干了不少让他心惊肉跳的事儿,只觉眼皮微跳,他笑着放缓语气,哄她:“黎寻之虽然是倔了点,不适合三儿,但朕觉得与你正合适,他倔他的,你正好万事不在意,说不得正好处得来。”
“……处不处得来不知道,就是吧,您这赐婚真是太急了,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我是说嫁谁都可以,可没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啊?”
夏漓乜他皇兄,又不是赶着投胎,赐婚不给人反应时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皇帝清了清嗓子:“咳…,早赐晚赐都是赐,何须理会时间,你是长辈,本就应该早点成婚,趁着朕活着,也能多看顾你,万一将来……”
这会儿又讲究辈分了?她直接打断她皇兄的话:“别将来了,我知道了,不会搞事的,放心吧。”
皇帝舒了口气,虽仍有担心,但他安慰自己,她虽有时不如儿女们听话,但答应他的事儿,还是能做到的,他高兴道:“朕当年成婚可没谁为朕打算,要不是朕自己坚持,自己的婚姻都要成为别人的棋子……”你们就知足吧!
见皇帝又高兴了起来,她只能拍马道:“谁让我有个好兄长,侄儿侄女们有个好父亲呢。”
那可不,“呵呵呵……”皇帝被妹子的马屁拍的甚是可乐。
亭外的雨没个要停歇的意思,二人一起观赏着雨景,皇帝轻声道:“刺客的事,你也不必着急,朕心里有数。”
“嗯,不急,任他东南西北风,您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