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说很快过来,让医生务必要抢救老爷子,等到他们来。”
“该死,放着这么病重的家人,都跑了?”
心率、血压、呼吸都在持续下降,除了给药、面罩给氧,循蹈已经开始做胸外按压。
半小时后,患者的一个儿子和孙子赶到了,循蹈换手给护士,查看患者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她和家属交代老人的情况。
“继续抢救,他还有其他儿子和女儿没到呢!”老人的孙子不客气地命令道。
“老人现在这些生命体征完全是靠药物和持续的胸外按压维持,没有意义的,也会增加病人的痛苦。”循蹈不去理会对方的坏脾气,仍旧话语柔和。
“医生,别说了,我弟弟妹妹都在赶过来了,他们得见我爸活着的最后一面啊!”
老人的儿子言语相对恳切,余光瞥见孙子吊着一张鞋拔子脸,横眉冷对地瞪着自己,循蹈停止了劝导。
护士双臂酸胀,循蹈再次和她换位,“你打电话通知二线。”
护士听从医生的吩咐,匆匆去联系上级医生。
“循医生,八床一直在呕,你去看看吧。”护士又急匆匆返回,带着其他病床需要更换的点滴袋,“我去隔壁接个瓶,马上来替你。”
上级医生很快来到病房,了解始末后,在病房外和家属沟通:“你好,请问其他家属还有多久到?”
“快了,快了。”语气极不耐烦,这态度也不完全是针对医生,也有对其他家人的抱怨。
“我们做胸外按压已经超过半小时了,抢救的意义不大……”
上级医生话说到一半,患者孙子已经粗声粗气打断了她的解释,“你想草菅人命啊?我们家属要求抢救,你就必须给我继续救。”
“即使我们一直做下去,也不可能把老人救回来,只是推迟宣告死亡的时间,还会对他造成另外的损伤。”上级医生正色解释道。
“医生,医生,你别和我们说那么多废话,你们继续抢救,必须等到他儿女都到全了。我们都住在华市,所有儿女都想尽一份心,不能说等老人家死了才到啊!除了那些有创伤的,什么插管、上呼吸机,那些就算了,其他该按压按压,该用药用药,还是积极抢救,啊,积极抢救。”
上级医生欲再分辨,孙子凑上前来,推搡着女医生,她禁不住他的大力气,踉跄了几步,“你干什么?”
“我让你救我爷爷,快点!”
上级医生明白不能吃眼前亏,她和循蹈更换,继续做胸外按压,循蹈双臂已经麻木,她稍稍打弯活动下,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不如留些力气,一会儿还要继续奋战,“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
循蹈着急了起来,“照现在这种方式,即便我们一直抢救,老先生可能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你去救啊!只知道在这儿瞎逼逼。你们认真治,说不定我爷爷还能多活些时日,不至于这么快走!”患者的孙子青筋暴露,对着循蹈大声吼叫。
循蹈攥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却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不能和他硬碰硬,她走近护士 ,悄声道:“你去打电话叫保安。”
患者家属暴跳如雷和保安对峙,但保安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驻守在旁严阵以待,提防局面混乱。通知了医院总值班,仍协调未果。
为了防止纷争升级,对着一个肿瘤终末期、心肺功能衰竭、没有自主生命体征的老人,几个医护人员违背医疗原则地持续胸外按压三个小时,最终在家属到齐,一一和老爷子说完告别的话后,停止了一切治疗。
上级医生宣布了患者死亡,子孙们哭成一片,嚎天啕地。
散架的几个白衣狗熊,瘫坐在办公椅上,循蹈擡手写死亡证明,拿着笔的手颤抖不已,似乎已是Ⅲ期以上帕金森发作,试了几次,甚至在另一只手的辅助下,都无法完整写出一个字。
她扔掉笔,长叹一口气,“我们现在许多医疗行为,都是做给人看的,其次才是问心无愧。”
上级医生也双臂打颤,她双眼无神,无奈道:“大半夜的,遇到这种家属不理智的情况,我们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否则挨打了也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