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2 / 2)

“你们说说看,这不应该吧!”

张玑和周莫尔苦笑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后来我就和他们说,好吧,听不明白也没关系,目前他们父亲的病情还不算晚,要尽快开始治疗,我们建议转到外科手术。”

“两兄弟完全和我不在一个频道,又问:‘多严重?会死吗?’”

“我说:‘嗯,对!’”

鸡同鸭讲,循蹈已不想计较自己对“会死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多么得不严谨。

她只期待这样回应,他们会消化得容易一些。

“结果你知道他们又问我啥吗?”

周莫尔和张玑双双摇头。

“为什么会死?”

循蹈一脸愠色,大喘一口气,“问题很低能,但态度特诚恳。”

“真是遇到奇葩了,还俩!”周莫尔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耐性可做不了医生。”张玑也挠头。

不过刚说完,紧接着又开始显摆,但他有三寸不烂之舌,就喜欢绕这种一本正经但其实没逻辑又没脑子的问题青年。估计能让他俩晕上加晕,酒都省了。

“我只好又翻来覆去地讲,我一绘画白痴还给他们图文并茂了一篇。”

餐厅服务员正好从桌旁经过,双手端着的托盘里滑落下一根筷子。

循蹈一边手舞足蹈地言语着,一边俯身帮她捡起,如同这是她本该做的事情那般自然。

服务员冲她甜甜笑了笑,道声谢。

“后来呢?”张玑追问。

“讲半天还是似懂非懂,后来不同意转外科,签字出院了。”循蹈无奈答道。

脑波流转。

彼兄弟二人,一脸茫然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失神地盯着两人,具有创造性活动的右脑不受控地开始工作:为什么有的人不用努力,就能生活得衣食无忧?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就有人爱他?为什么有的人不用争论,甚至不用说话,就能让人呕出一口老血?

刚才那个服务员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碟点心,说是店里的新出品,赠送给他们品尝下,大概是感恩刚才循蹈给予的帮助。

循蹈发现这个小姑娘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阳光倏然流进来,窗外阴天放晴,她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不治了?”张玑终极追问。

“不知道,说是要回去商量商量。”

“他们也许听不懂癌症是什么!但他们可能预见到了可能人财两空的结局!”周莫尔总结陈词。

三人无奈地对看了一眼。

究竟是真的不理解,还是用无知隐藏真实的意图。

张玑和周莫尔见循蹈收了尾,赶紧狼吞虎咽起来。

循蹈讲话时他们都要注视着她,不然她又要发牢骚,责怪他们不尊重人。特别是——讲如此正经的逸闻,听者眼中带着渴望、入神、意犹未尽,更能令她欢喜。

————

毕业前夕,循蹈参加了华市医疗系统职员招考。通过了竞争激烈的笔试和面试,如愿以偿被华医大附属医院消化内科录取,在老地方做了住院医师。

科里最近人丁不旺,由于外出进修、卫生下乡对口帮扶、读在职博士,冲在一线值班的住院医师,一下子少了三名。

夜班愈发频繁起来。

医院住院部的一线医生多实行“二十四小时值班制”,即当日早八点到次日早八点,全天候驻守在病房。其实,待次日完成早交班、查房、病例讨论、书写病程记录等工作,早已过了八点又好几个小时了。所以,值一个班,大都是早七点一直上到第二天中午才能下班。

忙碌了整个白天,晚上仍急诊不断。

凌晨时分,护士走近,推了推循蹈,恍惚过后,她才发现自己又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睡着了。

极度困倦,循蹈走过去打开窗子,竟能呼吸出空气的清甜。消化内科位于住院部十七楼,窗外霓虹灯闪烁,斑斓的夜生活正在生机勃勃地上演。

一瞬间,她想飞扑下去,翺翔于城市的纵横街巷。

窗外是自由自在的味道,窗内是封闭的战场。

值班时,一刻也不能离开病房区域。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强度、高效率的隔离空间。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强迫性专注、兴奋。置身其中反而不易察觉,直到收工走出医院。

那一刻,如释重负的感觉强烈袭来。

跨越一道门槛,却似重见天日般一言难尽。

极快乐、极享受、极满足。

循蹈眼睛明亮,转向茶餐厅,吃了一碗片头河,饮了一杯鸳鸯,疲累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