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钏阙抵达最后一个村庄时,暮色已如浓墨般倾覆下来,笼罩天地。
所幸,还不算太迟。村长紧急召集了所有村民,将魔物逼近的消息传了下去。奔波了一整天的青云钏阙,早已筋疲力尽,便在好心的村长家中借住了一宿。
次日醒来,村长已备好了一桌虽不奢华却丰盛的早饭。
“上仙,您辛苦了,还特意赶来这山旮旯里通知我们这些粗人。”老村长恭恭敬敬地将卞诗云引至桌前,“村子偏,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粗茶淡饭,上仙莫要嫌弃。”
“哎呀!爷爷您不用这么客气的!”卞诗云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摆手,“……而且,‘上仙’这个称呼,叫我师父还差不多,我实在担不起……”
“担得起,担得起!”老村长笑得慈祥,“上仙您先好好歇着,我也得去收拾收拾逃难要带的家伙事儿。”
心怀感激地用罢早饭,卞诗云信步走入村中。
这大概是这一带最偏僻的村落了,蜷缩在深深的山坳里,想要去往镇上避难,光是走出山路就得花上大半天,才能搭上车。
也正因如此,村民们对魔物的消息格外上心,天才蒙蒙亮,家家户户就已开始为撤离做准备。
卞诗云环顾四周,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里的土地贫瘠,根本种不了庄稼;虽说靠山,能开采出些许灵髓,但糟糕的交通又让运输难如登天——为何村民会选择在此定居?
没走多远,她又遇见了老村长。
“上仙,早饭合胃口吗?”
“嗯,很好吃,谢谢爷爷。”卞诗云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大家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些人家都快收拾妥当了。毕竟是逃难,不是搬家,用不着的物事就不带了,总归还是要回来的。”老村长答道。
“那就好。”卞诗云点点头,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困惑,“……爷爷,住在这山坳里,生活应该很不方便吧?”
“是啊,是不方便。陆陆续续,搬走了不少人喽。”老村长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但总得有人留下来。”
“为什么?如果集体迁到别处,应该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吧?”村子规模不大,整体搬迁并非天方夜谭。
“世代住在这儿,有感情了。”老村长笑了笑,皱纹舒展开来,“而且,这里还有‘镇石’要守着呢。”
“镇石?”卞诗云一怔。
“随云宗留下的镇石啊,就在山脚那边。”老村长抬手,指向远方。
…………
山脚处,一口山洞悄然开凿其中,洞口伫立着一棵枯死的树。
卞诗云轻抚着枯树裸露的树干,那树皮下密布着蛛网般鲜红的纹路,宛如血管。
“这是……血髓树?”她喃喃低语。尽管叶片早已落尽,但这独特的特征不会错。
“这棵树啊,是好多辈以前,从随云山移栽过来的。”老村长跟了上来,语气带着惋惜,“可惜喽,前几年落了一场大寒,它就慢慢枯了。”
“……把这种树特意种在这里,是有什么用处吗?”
“有。”老村长肯定道,“村子里每年都要用这棵树的树胶,涂抹镇石,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说着,老村长将卞诗云引进了山洞深处。
一块三四米高的巨石巍然矗立,石面上刻着一幅巨大而繁复的符箓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这就是……镇石?”卞诗云望着巨石,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这个俺就不太清楚了。”老村长捋着胡须,“这石头在建村之前就立在这儿了。应该说,有了这块石头,才有了这个村子。”
他走上前,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冰凉的镇石表面,“每年,我们都会用血髓树的树胶,给这图案重新描红,年年如此,从没间断过——但为啥要这么做,老辈儿也没说明白。难道上仙您也没听说过吗?”
“不……我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个的任何事情。”
卞诗云凝视着镇石,眼神复杂难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却如同隔着一层浓雾,怎么也抓不住清晰的线索。“每年都要……可是,那棵血髓树不是已经枯死了吗?”
“是啊,当时可把大伙儿愁坏了。后来没办法,只能每年刮些树皮磨成粉,掺在漆料里,勉强给它上色。”老村长的手指划过镇石上的沟壑,那些红色的纹路因氧化而显得格外暗沉。
……如此巨大的符箓,真的具有实际效用吗?竟然需要每年用龙血来维持?
卞诗云的眉心紧紧蹙起。
好像……在自己那早已被掩埋的故乡,也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可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关于此事的细节,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本该后天就是上漆的日子了。”老村长叹了口气,“谁承想居然遇上这档子事……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按时给镇石上漆了。”
卞诗云紧盯着镇石,那强烈的既视感几乎要破土而出,可脑海中的阻塞感却让她徒劳无功——
“洞里凉,上仙,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老村长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
“嗯,好。”
两人一同走出洞窟。
一阵山风灌入洞中,在空腔里打着旋儿——镇石上,那氧化干裂的漆皮被风一吹,簌簌飘落了几片,如同凋零的秋叶,无声地躺在了地上。
…………
“师妹你没事,真是万幸。”刘长善脸上带着笑意。
“让师兄担心了。”鎏轻声回应,“今天……不练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