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朝廷拨款缩水,但工程不能停,反而要加快。秦思齐将之前走私所得的大部分利润,连同这三万两帑银,以及士绅们后续“主动”捐赠的一部分,都毫不吝啬地投入到了水利工程之中。资金如同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工地上,维持着那庞大施工队伍的运转和激励。
在成功让钱员外等第一批配合的士绅尝到甜头后,秦思齐的下一步棋,开始转向更广阔的层面——惠及普通百姓。
亲自与韩老、冯老勘定路线,规划的下一个渠系分支,不再仅仅围绕着某一家大户的庄园田亩打转,而是如同张开的手指,开始延伸向那些由众多自耕农、佃户零散耕种的,位于城池周边、却长期因缺水而收成低下的中小地块区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民间传开。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代靠天吃饭的普通农户、佃户们,闻听此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官府修水渠,竟然能惠及到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一时间,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充满了欢欣鼓舞的议论和对知州秦大人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期盼。
然而,这股在底层涌动的暖流,传到那些之前既出钱又曾出力支持的士绅大户耳中,却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几人聚集在书房内,温暖的茶汤也驱不散某些人心头的凉意。
“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真金白银,最早支持他的!他怎么转头就把好处先给了那些泥腿子?”一位姓孙的乡绅愤愤不平地放下茶盏,溅出的茶水弄湿了昂贵的苏绣桌围。
“就是!论贡献,论田亩数量,哪一样不是我们为先?我们的田还在后面排队等着水呢!这先后顺序,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另一位李员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莫非是觉得我们这些乡绅好说话,容易拿捏,先把难啃的骨头、费工费时的地段丢给我们,拿我们的钱去收买那些小民的人心?”周老士绅沉吟着,道出了许多人心中最深层的猜疑和不满。
一时间,士绅的圈子里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议论纷纷,不满、抱怨、猜忌的情绪开始滋生、蔓延、发酵。他们觉得自已的利益和颜面都受到了忽视与损害,之前的投入似乎变得不那么划算了。
这些风声,自然很快通过秦思文等人的渠道,清晰地传到了秦思齐的耳中。他坐在书案后,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
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动灵魂更难。秦思齐并没有选择用知州的官威去强行压制、呵斥,那样只会激化矛盾,让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们暗中串联、使绊子,给工程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是采取了更柔和,也更显手腕与智慧的方式。
几天后,一封封措辞客气、盖着知州大印的请柬,送到了所有对此流露出疑虑的士绅大户手中。
请柬上言明,秦大人于州衙后花园设下便宴,邀请诸位乡贤“共聚一堂,商议水利后续大计,畅叙乡谊”。
便宴二字,显得亲切而不正式;商议一词,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尊重。这让原本憋着一肚子气的士绅们,情绪稍稍缓和,至少,这位秦大人还愿意给个说法。
是日,州衙后花园一改往日的肃穆,张灯结彩,虽不及豪门盛宴,但也摆开了数桌整齐的酒席。
时令佳肴,本地美酒,伺候的衙役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秦思齐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儒生常服,显得温文儒雅,他亲自站在园门口,笑容和煦地与每一位前来的士绅寒暄、拱手,将他们引入席中,给足了这些人面子和里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丝竹之声悦耳,但不少人心中那点疙瘩并未完全解开,只是碍于场面,不便直言。
秦思齐见时机已然成熟,便轻轻放下手中的银质酒杯,那清脆的磕碰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园内的谈笑风生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位年轻知州的身上。
秦思齐没有立刻站起,而是先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士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恳。对着满园宾客道:
“诸位乡贤,各位员外,今日秦某请大家来,除了略备薄酒,聚叙乡谊,更是有些积压在心头的肺腑之言,不得不借此机会,向诸位一吐为快,以求诸位谅解。”
开门见山,直接点破了最近的风波:“近日,思齐也听到一些风声,言及秦某主持水利,将后续渠线先修往小民聚集之地,似乎是忽略了诸位乡贤之前的鼎力支持,寒了诸位的心。”
语气坦然,目光真诚地扫过周老士绅、钱员外等核心人物略显不自然的脸,继续说道:
“在此,思齐首先要向诸位告个罪!随后,更要向诸位详细解释一番,秦某此举,实在是出于无奈,更是为了我等共同期盼的这项水利大业,能够善始善终,功成圆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