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1 / 2)

回府

奕王府没有女主人,整个府邸青石高墙,最多的还是傲然寒冬的松柏,处处透着苍然肃杀之气。

而此时王府,张灯结彩,喜气连连。

寒冬腊月中,王府里杂役忙碌,一个个手里端着娇养盛开的花卉。不仅有反季节开的芍药、杜鹃、牡丹,还有应季的石斛兰、寒兰、冬梅等等。

大红灯笼大红绸,就连严肃凶猛的屋脊兽都给系上了红铃铛,显得凶中带着点喜乐。

今天是顾凛柏无罪释放归府的日子。

顾凛柏虽在狱中,但也知晓外界局势,只是一回到府里见这装饰还是有些吃惊。

他父王一心扑在权势上,很少关注外物。

管家行山叔跟父王的性子如出一辙,他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自他有记忆起,王府就是教练场,一砖一瓦都充斥着凛冽的杀意与威严。

父王对他的疼爱如巍峨大山沉默无声,很少流露出慈爱。他少时练年功累得精疲力尽倒头就睡,半夜都会察觉到父王给他按摩xue位拉松筋骨或者涂抹膏药。

父王肯定不会为了他归府这般大张旗鼓的夸张。

顾凛柏带着一番疑惑进了正厅。

朱红雕花大门贴着喜字,坐在高位上的奕王看到儿子回来,擡眼朝他看去。

顾凛柏弯腰问安后,才发现行山叔穿着一身喜服,他周围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两人见他齐齐向他请安。

那妇人一身华丽喜服,虽描眉点翠略施粉黛,衬的五官端正清秀;但她脸上岁月沧桑,眼褶子和下颚面部肌肉都有些下垂。

妇人有些局促紧张又激动的望了过来,顾凛柏只是扫一眼就转头向行山道喜。

奕王道,“凛柏,这是碧清姨,今天是你行山叔大喜的日子。”

行山想给碧清一个盛大的婚事,但碧清说只想他们几人在场,便一切从简定了最近的吉日。

顾凛柏还有些茫然,看着行山叔和父王都对那妇人很熟稔的样子,顾凛柏道他后面备厚礼恭贺。

随后,这对年过百年的新人,对着高位上的奕王以及他身边的牌位行拜天地之礼。

礼成后,碧清行山都激动的落泪不止,三人都颇有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动然感叹。

奕王眼里更是有难得的艳羡和泪意。

碧清心细,他看着顾凛柏虽然镇定但始终有些疑惑,但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好在奕王解释了。

顾凛柏听完来龙去脉后,面色震撼又浮现恨意,不等奕王叫他下跪磕头谢礼,他已经跪在了碧清面前。

碧清惊慌失色连连扶起他,眼泪婆娑道,“小姐一直在念叨世子爷,如今我算是替小姐圆梦了。”

顾凛柏紧紧锁着目光,但眼底仍然浮出一点湿意,他低头手握成拳。

哑声道,“父王,我们一起接弟弟回来。”

碧清听闻,笑中带泪,“小澜的性子,要是知道你们是双生子,他不会做弟弟的。”

顾凛柏擡头眼里有些笑意和无语,“是,之前在遥山县的时候,他就一直莫名其妙争这个。”

奕王眼里露出深深笑意和好奇,“你们关系已经处到这般好了?”

顾凛柏回京没有提和白微澜私人相关的事情,父子两都很默契的没有过多谈论。

白微澜的出身是他父王心底的刺痛。

但爱屋及乌他又没办法坐视不管,只能背后默默关注。

顾凛柏道,“他儿子倒是很喜欢我,他本人……在公事上还好,在私事上他比较排斥不熟悉的人。”

碧清拿着巾帕擦拭眼角,“小澜自小被关在阁楼,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周家那边的表小姐上门拜年,他才能出来一起玩。”

奕王面色沉沉,一种刀刃割手心的刺破灼痛蔓延心口,眼里无声翻涌着愤怒,“所有欺负小澜的,一个不留。”

顾凛柏眼里也杀意毕露。

他们是双生子,白微澜本应该也如他一样从小在父爱中长大,他本生来权贵,不应该在外面流浪遭受磨难。

他们要接白微澜回家。

当奕王和顾凛柏来到火房甬道的时候,门口有侍卫站岗。

一狱卒见到奕王和顾凛柏前来,忙点头哈腰道,“王爷和世子爷也要探视白微澜吗?”

奕王看了狱卒一眼,后者道,“不巧,刚刚周大人和宴大人才进去。”

一片暗淡的甬道里,孱弱的豆火在黑暗中挣扎,火苗猛然跳跃,映亮了奕王幽深的眼底。

奕王上前走去,那狱卒道,“王爷您万金之躯,还是别进去探视为好,里面关着疯狗,进去的人没一个好好的出来。”

那狱卒说着脸色还有些愤恨和惧意,然而还不忘向奕王讨好卖乖。

潮湿冷意的甬道里只听奕王道,“掌嘴二十,罚跪两个时辰。”

狱卒霎时脸色苍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奕王,而后噗通跪在地上开始啪啪掌嘴。

奕王两人走近火房,只见门关着,里面正在谈话。

换做一般侍卫听不见里面动静,但两人耳力敏锐,里面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周扶明威胁道,“白微澜,你是无罪释放,但现在满朝文武你得罪大半,你就是这天下的敌人,你还能带着你夫郎逃哪里去?”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只听道,“宴儿,跟着白微澜一个落魄穷小子危机四伏下场难以想象啊,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娘俩,今后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请你们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白微澜道:“滚吧,一个个假仁假义假惺惺,两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孬种也配在我面前威胁。”

他说到这里心火中烧,忽然凑近一把揪住周扶明的衣领,看着后者难以喘气的惊慌望着自己,白微澜狠狠用力捏着他脖子道,

“你自己贪污军饷,结果把我娘推火坑,你们周家现在的一切都是建在我娘血骨上!你现在还有脸来威胁她儿子,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周扶明被捏住脖子,脸色逐渐红涨惊恐,嘴里呐呐挣扎着疯子疯子。

宴德席刚怒喊殴打朝廷命官,宴绯雪早已绕到他背后,只见脖子一点寒凉,宴德席瞬间目光紧缩侧头,眼前寒刃闪烁。

宴德席道,“宴儿,我都是为你好啊,白微澜现在像个疯子,你跟着他难道亡命天涯吗?你容貌出色,京城早已有不少公子少爷向我打听你,爹保证你今后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回答他的是蚀骨热流溢出,瞬间脖子寒毛颤栗。宴德席看向好整以暇微笑的宴绯雪,惊惧道,“你娘性子温柔似水,你怎么是个恶种。”

“我看你们今天也出不去了,自找死路!”

“砰!”

火房的门扇轰然震碎,屋内的四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顾凛柏又擡腿重重一脚踢向摇摇欲坠的门扇。

尘屑四起,屋子里只坍塌后的死寂。

周扶明和宴德席看到奕王两人前来,像是得救似的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们也得到了喘气的瞬间,只是将将松懈的瞳孔骤然映来更重更坚硬的拳头。

来势汹涌突然,白微澜两人一愣,看着鼻血飞泄的两人,宴绯雪还想偷袭补几脚,不过被白微澜拉着后退了些。

不一会儿后,地上就躺着奄奄一息的两人。

白微澜摇头道,“一点都不抗揍。”

奕王掏出巾帕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而后看向白微澜有一瞬的失神怔愣。

白微澜两人见奕王看向他们,躬身向奕王请安。

“多谢奕王出手相助。”

奕王紧绷微张的唇角即将蹦出话语,结果被这一遭话头堵回了嗓子里。

他默了一瞬,转头又狠狠踢周扶明。

奕王踢完就大步出了火房。

白微澜两人相视眼里都有些揣测,不知道奕王亲自前来有什么用意。

顾凛柏拳头砸人砸的发热血气逆涌,此时收了动作周身还有些怒意残留;他绷着拳头,面色努力挤出一抹笑意转头看向两人道,“咱们回家。”

白微澜拉着宴绯雪的手,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恍恍惚惚。

出火房的甬道很长,壁罩里的灯火幽幽静静,作壁上观似的看着这里的悲欢离合岁月变迁。

四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出了刑部大牢时,难得冬日暖阳。

柔柔的日光落在眼睑上闪着晶莹,宴绯雪有些不习惯日头,下意识半眯着眼。

白微澜见状擡掌用手给宴绯雪遮光。

宴绯雪看了他一眼,示意在奕王面前还是收敛一些,但白微澜毫不在意。

而奕王和顾凛柏一出来扫了两边树丛里,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死士。

顾凛柏一个哨声刚起,就听见树林里起了刀剑厮杀声。

白微澜两人倒是没惊讶,不过没一会儿,从树林里出来了的苏刈倒是让人愣了会儿。

白微澜笑道,“刈哥,多谢了。”

苏刈道,“你们没事就好。”

白微澜拍了拍苏刈肩膀,而后对奕王道,“这些日子恐怕要打扰贵府了。”

奕王朝白微澜看了眼,嘴角紧抿似有些话想说出口,但只细微抖了下嘴皮,最后面容僵硬的沉默了。

似乎又觉得沉默不好,有些滞涩的开口道,“应该的。”

顾凛柏看着父王又看着白微澜两人茫然探究的神色,出声道,“回去再说。”

回去的马车上,白微澜对宴绯雪道,“媳妇儿,你觉不觉得奕王对我的态度有些僵硬的怪异。”

宴绯雪点头,“是,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像是火山暗涌最终只艰难喷出一点热泉。”

白微澜哎了声,仰头靠在暖壁厢的毛垫上,余光只见宴绯雪垂眸静思,细碎的日光盈盈落落洒在他秀挺的鼻尖上,他盯宴绯雪一眼,缓缓凑近。

宴绯雪擡眼含笑,擡手撇过白微澜的脸,“注意点。”

“哦。”

白微澜得不到亲热,心痒的不行,整个人都赖在宴绯雪的肩头上,双手揽着宴绯雪腰身,不让他动。

宴绯雪垂着琉璃浅淡的眸子,神思认真又有些疑惑,“澜哥,你有没有可能,是奕王的儿子?”

宴绯雪看到奕王的第一眼,就察觉到奕王和白微澜眉眼有三分相,外加上奕王还亲自前来迎接出狱。

而且,他没错过奕王看向白微澜第一眼暗藏的激动兴奋和紧张,以及随后的片刻失神。

白微澜笑道,“要是就好了,我有时候都嫉妒顾凛柏,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我就是那糟老头子的儿子,顾凛柏就是奕王的。”

“奕王对我态度尴尬,可能是因为不待见我吧,然后又惦记着我娘爱屋及乌,但看到我就想到令人恶心厌恶的白家。”

要不是现在京城危机四伏,只有住进王府才能确保宴绯雪的安全,不然白微澜才不会出现在奕王面前。

白微澜这样想着有些闷闷不乐,垂头丧气的把下颚搭在宴绯雪的肩头上。

像是守着宝贝似的圈抱着宴绯雪,感觉自己一身脏兮兮又配不上这么好的宝贝。

又怕守不住宝贝,只能一脸灰扑扑的叼着宝贝去找一个靠山。

宴绯雪察觉到白微澜的郁闷,侧头捧着白微澜的脸颊亲了口,“澜哥最好了,超级厉害。”

“你思虑周全深谋远虑,每一步都找好退路,这京城的龙潭虎xue你还能够带着我全身而退。”

“况且,咱们也不是寄人篱下,我们是奕王的粮草后方,资助了七十万两银子。试问,我们是不是奕王的贵客?”

车轱辘哐当哐当,天光在车厢内晃啊晃,柔暖的冬阳想要挤进白微澜的黑眸,但他眼底全是宴绯雪温柔又崇拜的笑意。

宴绯雪眼里亮晶晶的。

白微澜仰头亲了亲他眉心,额头蹭着额头低声道,“晏晏……”

他说着,怕言语轻慢了情谊,又握着宴绯雪的手心贴在自己砰砰跳动又火热的胸口上。

宴绯雪静静望着白微澜,手心下有一颗心脏在为他跳动。

炙热、热烈、纯粹。

宴绯雪渐渐面露痴迷,双手挽上白微澜的脖子,仰头朝那薄唇贴去。

两人好久没亲热了,呼吸稍稍凑近就灼热纠缠,相贴的胸口里心脏同步欢动,热烈庆祝着久违的甘露与芳泽。

“砰!”

白微澜刚闭眼吻上宴绯雪,就听见马车底下响起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