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绯雪道,“重吗?我看棍子没落在你身上,你倒是说重了。你最好看清你自己想法;是因为不想被周围同学说狠,才觉得打重了。还是你本来就觉得打重了。”
放鹤一顿,半晌才小声道,“我觉得就该狠狠打,要是那天阿文叔没来,衙役没来,半死不活的就是我们了。”
“我是因为周围都在说我们,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打重了。”
白微澜见宴绯雪自己冷脸都不知道啊,他擡手给宴绯雪捏肩,小声附耳提醒脸色。
宴绯雪闻言一顿,缓和了神色,抿了口茶开口道,“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向来都是有自己主见的,错与对,不会随便被旁人所左右。”
放鹤闻言心中大动,宴绯雪基本没这么严肃认真的夸他。
此时脑子里满是宴绯雪说的坚持自我,再也不会为同学们议论而动摇了
“秦敦找打手打我们,他现在被打也是活该。我才不会再在意旁人怎么说了,总不能还受那些看戏人的憋气吧。”
“要是谁敢再说,我一定打回去。”
他眉眼浸透着汗渍,说狠话的时候像个小狼崽子似的。
宴绯雪道,“嗯,很好。不过,过刚易折,暴躁伤身;不信你看你澜哥,是不是脾气都好很多了。”
白微澜啧了声,腰靠书案边缘,捏着宴绯雪的肩膀道,“没办法啊,绕指柔啊绕指柔。”
不等宴绯雪瞥他,白微澜就对放鹤道,“我现在都是用脑子解决问题,很久没暴躁脾气了。也就遇到你们的事儿才控制不住脾气,其余我已经完全泰然自若。”
“不过,给你们说这些,你们也做不到。你们年纪阅历太小了,哪能像我这样文武双全,又足智多谋呢。”
白微澜说的得意洋洋,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指指点点,就是说放鹤做不到他那样子。
放鹤一身反骨又钦佩白微澜,此时拙劣的激将法,对他很是受用。“哼,我也会!动脑子谁不会,我就是懒得动脑子,能动手绝不动口。”
“嚯,我觉得谷雨这点就做的很好,遇事冷静沉得住脾性。”
谷雨连忙否认,摆手开口,但是一向喜欢反驳的放鹤,破天荒的思索沉吟了会儿。
谷雨呐呐的看着放鹤,后者却点了。
“是,谷雨最近胆子大很多,算筹和射箭都很厉害,陈先生和李师傅都夸谷雨性子沉着冷静。而且,好几次都是谷雨拉住了暴躁中的我。”
放鹤说道这里,一顿,而后正眼看谷雨,“好了,我承认你是我的对手了。今后我会努力和你比的。”
“啊?”
谷雨躲避的发懵的神情,落宴绯雪眼里有些好笑,“他说,他像你看齐。”
放鹤被毫不留情拆穿,好没面子的泄气看着宴绯雪。
但是看着谷雨面色亮堂起来了,顿时眼里都星星闪光似的,放鹤也没多别扭。
“对啊,谷雨你以前只会做家务,但你现在会很多了。”放鹤说道这里有些沮丧,“从前我在村里打架第一,现在这点优势也没了,读书一般打架还打不赢。”
谷雨连忙安慰放鹤,“你很厉害,嘴巴很厉害,我说不过你。”
放鹤哼了一声,“你这是说我平时经常欺负你么。”
“啊?不是啊。”
小栗儿茫然的转着脑袋在几人中间望来望去,几人说了一堆话,他像是听懂了又没懂。
宴绯雪看小栗儿摸不着头绪的样子,对拌嘴的两人道,“行了,以后放鹤就负责教谷雨,怎么破解你那套话吧。”
放鹤道,“我才教不会他,笨死了。”
“我才不笨……”
“我说了,证明个啥啊,下意识找自己问题,难道你不应该说我性格不好,暴躁脾气没耐心教?”
“哦,知道了。”
小栗儿眼睛一亮立马道,“放鹤哥哥要是暴躁的时候,我们两个就说暴躁鬼上身了。”
谷雨点头,“好。”
“不是,你们问过我意见了吗?”
谷雨道,“我们两个定的,为什么要你同意啊,如果你也说的话,那我们可以定一个你同意的。”
放鹤闷闷。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喊啊,好羞耻。
宴绯雪和白微澜相视一笑,谷雨看着呆呆的,但是有自己一套逻辑。他和放鹤两人,真是南辕北辙但是感情默契确实越来越深。
孩子们俨然已经没了开始焦躁不安的心情,有放鹤这个主心骨,谷雨就很好引导。
小栗儿更别说,骨子里就觉得自己父亲永远正确厉害,孩子心性单纯反而坚定。
此时王婆端着一盆洗漱水进来了,三个孩子刚好需要洗脸洗手。
清水洗净后,孩子们各个鲜活水嫩,闻着宁神的檀香,此时都心神平和。
谷雨还记着白微澜没说完的话头,“澜哥还有要澄清的是什么啊。”
白微澜清了清嗓子,从桌沿直起腰身道,“我很厉害的对不对,你们也不用担心,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人就是撑起小孩子的世界。”
宴绯雪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说着,着实佩服白微澜脸皮厚。
不过,确实如此。
宴绯雪补充道,“咱们一家在澜哥的带领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刚刚还有些难为情的白微澜,此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宴绯雪,媳妇儿就是媳妇儿,厉害啊。
白微澜道,“对,咱们家风就是宴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要坚定不移的贯彻他的理念——戒骄戒躁,斩妖除魔。”
放鹤兴奋道,“什么是斩妖除魔啊。”
“打小鬼。你后面就知道。”
白微澜眼神一闪,此时想起阿文说的孙府。他问三个孩子,“孙正清你们认识吗?”
“他和秦敦是表兄弟,平时关系怎么样。”
三个孩子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放鹤不屑鄙视,“哼,就是个小人,背后搞手段。”
然后放鹤把孙正清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栗儿都听到他背后给秦敦出主意。”
“我就不信他真的良心发现,报官帮助我们。”
放鹤始终不认为孙正清救了他们。此时也不说救字,就算孙正清是真心,顶多也是帮了他们。
白微澜看向宴绯雪,“你怎么看?”
宴绯雪凝眉却问放鹤,“乔迁宴那天他打你了?”
放鹤瘪嘴,谷雨和小栗儿已经添油加醋把那天情形说了。
谷雨道,“放鹤被打哭了。”
小栗儿也气道,“脸上五指印,放鹤哥哥都不想出去见人,饭都是谷雨哥哥端来的。”
宴绯雪看着放鹤委屈又愤恨的眉头,拍拍他肩膀,安抚道,“今后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给我们说。”
白微澜扫了眼三个孩子,掷地有声道,“你们的事情永远是排第一位。”
放鹤和谷雨眼里有泪花浮现,小栗儿则是原地转圈圈,要白微澜抱。
白微澜没抱他,反而一手环住宴绯雪的腰,然后下巴磕他肩膀上,小声道,“可以了不。”
宴绯雪头都没回,直接用手撇开了邀功的脑袋,白微澜心里八成在想,又把孩子们弄感动了呢。
小栗儿见白微澜不抱他,转而抓着宴绯雪的裤腿,脑袋在宴绯雪膝盖上蹭来蹭去。
宴绯雪身后趴一个,脚下抱一个,面前还有两个渴望摸脑袋的孩子。
宴绯雪伸出两只手,笑道,“来来,不厚此薄彼。”
白微澜趁乱,偷偷在亲了下宴绯雪脸颊,而后正身一本正经。
“孙正清打人,但是后面又找官府报官了,这里面有些猫腻,现在,还不宜找他对峙。”
“不过,孙家藏头露尾的,我会要他狐貍尾巴露出来的。”
白微澜觉得孩子们情绪通的差不多了,外头夏蝉嘶鸣,青石板砖都泛着焦躁的炙热的白光。
真是热。
两只大黄狗趴在书房门口,一直不断的吐着舌头散热,见白微澜看过来,扭头咧嘴摇尾巴。
白微澜道,“它们也很热,要不,咱们去把两只狗都洗洗。”
一听到耍水,孩子们开心的立马道好。
自从来城里后,孩子们要上学,白微澜要忙着酒楼和其他事情。酒楼开业后,宴绯雪也过去帮忙。
一家五口在一起耍的日子,只有傍晚吃晚饭后,一起在院子嘻嘻闹闹。
很久没有白天一起玩耍了。
“走,大黄小黄,咱们洗澡去。”
放鹤朝狗叫了一声,两只狗立马起身,跟着他们身后颠颠的走。
路过外院的时候,王婆说井水里冰镇有西瓜,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
白微澜道,“现在吧,切好了送梧桐树下的河巷来。”
三个孩子一听有冰西瓜,仿佛嘴里清甜的,大声对王婆说王婆婆真好。
王婆笑着点头,心想三个小少爷心情又变好了。
他们早上出门愁眉苦脸的,打招呼都霜打茄子似的,现在倒是又鲜活开心了。
想来白爷两人今天没去酒楼,也是留下来陪孩子们吧。
白微澜去灶房里,提了两个小马扎,放鹤去找王婆要了块胰子。
五个人像是蚂蚁搬家似的,从宅子挪到了河道边。
梧桐树撒阴凉,日光透在枝繁叶茂的圆叶随河风翩跹,光斑落在河面盈盈闪动,像是一条流动的银绸子。
白微澜两人坐在河边,一旁手边放着小桌子,上面是冰的葡萄、荔枝、西瓜。
白微澜给宴绯雪剥一颗葡萄,正等着夸奖,但宴绯雪一直看着孩子们玩狗笑。
两只黄狗很听话,先是被孩子们放水里游了一圈后,然后被勾着手指头喊上岸。
两只大黄狗浑身湿漉漉的,乖乖蹲在原地,看着三个小主人的小手拿着胰子打泡沫。
不一会儿,浑身白泡泡的黄狗又被孩子们搓搓揉揉。它们一动不动像个石雕似的,只黑溜溜的两只狗眼睛开心的转来转去。
白微澜喊道,“可以把它们放水里了,不然小心它们坚持不住,一个抖身,溅得你们脸上全是泡沫。”
“好嘞。”
“下水下水。”
两只狗一个噗通跳进水里,泡沫和水花四散,很快又被上游哗哗流水冲刷,河水又清澈见底了。只见毛毛闪动的四肢在河里狗刨划动。
孩子们洗了手,也围着白微澜两人吃水果。
炎热的夏风透过梧桐树叶一吹,沙沙作响,从河面传来的凉意,一个对冲,热风也清爽舒身了。
小栗儿一过三岁就很少生病了;此时在学院锻炼两个月,小身板更加坚韧;像树芽冒头,小小的风吹雨打也不碍事。
此时见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脚丫子在河里晃悠,大人也没说什么。
白微澜吃了一口宴绯雪喂的西瓜,只觉得人生圆满,口齿沁甜。他美中不足道,“要是搬一把躺椅来就好了。”
宴绯雪看他肩背挺直,在外面还挺死要面子的。
“是不是还要一把大蒲扇,还要一双草鞋,再搞一个帷帽,放一把躺椅,再弄一钓鱼竿?”
白微澜眼睛一亮,“好主意!这样就没人发现是我了。”
“不过,我不爱钓鱼,你这说的来镜明吧。”
宴绯雪懒得理他。
白微澜笑嘻嘻的,而后给宴绯雪剥了一颗荔枝,夸赞道,“王掌柜说晏晏很有算账天赋啊。”
“那龙门账,初学者很多要学半个月的,晏晏没两天就明白了,王掌柜一直感叹自己差事是不是又要丢了。”
龙门账以“收”、“付”为记账符号,账目分为“进”(收入)、“缴”(支出)、“存”(资产)、“该”(资本和负债)四类。
王掌柜见到宴绯雪第一反应,就是容貌过盛,应该存在后院深宅供主子赏心悦目的。
但王掌柜也是人精,并没表露出来,反而仔细介绍了龙门账。
做掌柜的,最担心不会管账的外行人插手账本,但是很多老板娘又喜欢这样干。
王掌柜一是想展示下自己能力,二来也让宴绯雪知道账本不能随便动。今后自己也只一位老板,听白微澜的就行了。
他存心想看这位老板娘头脑如何,是不是也像白微澜天赋卓绝。
把龙门账介绍的很仔细,但是四项之间的关系,迟迟未说。
但宴绯雪却自己悟出了“进”“缴”之间差应该等于“存”“该”之差的平衡等式。
一天之内,就把进缴结册与存该结册摸得一清二楚。龙门账可比以往的账本计算复杂多了;宴绯雪一天摸清楚,王掌柜这下真担心自己饭碗不保了。
不过宴绯雪说每月月末做结算预算的时候,账本给他看就行了。
“我媳妇儿真聪明。”白微澜摸着他后背长发,骄傲自得道。
青丝柔顺冰冰凉凉的,夏天消暑利器。
宴绯雪道,“不难,注意下就得了。”
酒楼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尤其是晚上的时候,灯火璀璨,歌舞丝竹喧耳。
时莺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不仅弹的好一手琵琶,那嗓音曼妙绕梁,吸引很多百姓前来驻足。
就算不去吃饭,免费看看热闹,还有一杯茶水喝。
盛雪楼生意好了,李家酒楼自然生意淡了下来。城里好些人开始一副坐等看热闹戏的样子,想着白李两家如何应对。
尤其是秦家彻底和白家闹到明面上,在夏季最需要茶叶的时候,断了白家的茶叶。
就在众人想白家没茶叶,怎么办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白家自己要经营茶叶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秦不著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急吼吼找到了孙家。
“奕王世子还有多久到地界,你找的流匪可靠吗?”
孙梓沃摸着他的玉骨扇,淡淡道,“这下着急了?”
秦不著怎么不着急。虽然知道白微澜可能要抢他茶叶生意,但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茶叶是他主要赚钱门路,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拿到遥山县的批文;就算拿到了再去京城,再去来凤州山场取茶,再把茶叶运回来,这时间也支撑不住了。
夏天茶叶好卖,仓库里的库存告急。
他可不能让白微澜比他先拿到,竞价相杀,最后利润就没那么可观了。
孙梓沃一副运筹帷幄的语气道,“难道秦兄就没发现,白李两家的矛盾?”
秦不著摸着他手上的玛瑙扳指,冷哼了声,“利益相争亲兄弟都逃不掉,更何况这两家。我没少在外面放风声,说白家抢李家生意。”
孙梓沃道,“巧了,我也是。”
“所以秦兄想想,事情还有转机。白家去京城,最快的路线是走江水一路北行,到横水支流小章口换陆路,而后北行到京城。山高水远,一路两千多里。”
“就在秦兄来之前,我才收到风声,白家要租用李家船队,但是李家却狮子大开口,摆明了就是为难闹翻了。”
“他白家想要独吞茶叶生意,李家难道不会眼红?”
“所以,只要他两家互为犄角,就能为咱们争取到时间,不出半个月,保证秦兄能拿到专卖批文。”
“可白家手里已经拿到了。”
“到时候有奕王世子一句话,白微澜别说还没出城,就算出了城,只要茶叶没拿到手,一切都不过是奕王世子一句话的事情。”
秦不著眼睛幽深转溜了下,看着孙梓沃半晌,“孙兄一直没说,需要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