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穿梭在食客中,应对自如。和田里扛锄头挖地样子看着格外不同,村里人纷纷道看来两兄弟是吃这碗饭的。
大伯母听了,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听说这伙计的待遇也很好,有专门的院子住,就在酒楼后面。万梨还把他娘一起接来住了。”
“哎,他娘也是个苦命的,这下子终于有盼头了。”
“有什么盼头?她就是万梨的拖累,今后万梨二嫁,男方家里不嫌弃他娘啊。到时候万梨把他娘送回去,估计更加挨万老大的毒打。”
几人拉着家常,一旁的食客们却吃的嘴巴砸砸响动,又叫小二点了个招牌菜。
酒楼开业很顺利,起码这味道够本,还吃的新鲜。
本来只想点一两个菜试试口味的,结果完全不够吃;一口气又点了三四个,结果小二说多了,可留一两个下次来再吃。
就冲这实诚的态度,让人口舌生香的味道,酒楼生意第一天就爆火。
有人欢喜有人忧,白家酒楼这起势就锐不可当。
秦家和孙家连夜商议对策,一直到半夜书房灯火才熄灭。
半路起夜的秦敦悄悄绕到书房,隐约听见什么如此白家不足畏惧,定要让他尝尝赵家下场的厉害。
还什么他们两家一直弯腰屈膝,早该直起腰杆在城里一方独大了。
秦敦听的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胸口里的一口恶气终于不用憋了。
现在全班人都排挤孤立他,而与之对比,白家三个孩子越来越受欢迎,走哪里都是人群中心。
就连武术课,他骄傲的射箭都被谷雨比了下去。要知道谷雨虽然筹算厉害,但武术一直弱项,没站多久木桩子就掉下来。
但就是这样弱鸡的谷雨,在射箭课上拔得头筹。师傅一个劲儿的夸他有天赋,但就是力道不足,目前只能拉最小的弓。
而一直缩着做人的王谦,因为把自己父亲介绍给白家当掌柜的,重新谋了份差事。最近又努力用功,还和那三个孩子走的近,俨然成了他们的走狗。
桩桩件件气的秦敦恶气难消,上次被全班人打的事情,他一定要给自己报仇。
这天上午课间,蝉鸣阵阵闹耳。
三个孩子和几个同学去树林里捉知鸟,结果就被出现的十几个成年男人包围住了。
放鹤似炸毛应激的小豹子,一下子就把小栗儿两人护在身后,但是,身后还是陌生凶横的打手。
“秦胖子!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放鹤大声吼道。
同学们都摆起了出拳架势,可连花拳绣腿都谈不上;这动作落在那些打手眼里,有一种小羊羔无处可逃的绝望。
秦敦从一颗合抱的香樟树后出来,他阴鸷着脸道,“你们最近不是很嚣张我今天也要你们尝尝被围攻毒打的滋味。”
王谦捡起地上的树枝防备在前道,“白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就不怕秦家成为第二个赵家吗!”
“哟,你现在倒是满口仁义,感情是从良做白家好狗了?白家算什么东西,要不了多久,你父亲又没了差事,白家也只能屁股尿流滚回乡里去。”
他们两个说话的间隙,谷雨和小栗儿都尝试突围跑出去;但是这些打手各个人高马大,不亚于蚂蚁和大象的威压逼迫感。
谷雨上了一个月武术课后,此时胆子也大了很多,没手脚发软,只是警惕的打量四周地形。
四周都是大樟树林子,热烈的光线透过叠叠茂密的叶子也显得幽幽缥缈,放眼望去,根本没有可以爬树的地方。
秦敦嚣张道,“也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们,给我动手打他们!”
十几个打手一拥而上,地上干枯叶子发出难以承受的皴裂声,脚步窸窣声敲的心口直跳;几个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映着快速逼近一团阴暗。
忽的一声,只见一根枯木树干破空袭来,像是刺棒似的砸的三四个打手应声倒下。
“是阿文叔!”
阿文急匆匆赶来,但对付十几个打手也是够呛。
孩子们刚松的一口气,见阿文被包围又提心吊胆起来。
阿文打架的时候,和平时卑怯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看着笨拙的四肢此时灵活有力的踢腿、出拳,周旋在纷乱又暴怒的打手之间。
谷雨看呆了,他像是被打斗飞溅起的枯叶,幽暗的光线拉长,耳边只嗡的一声,四肢的热流涌向头顶——他也想成为阿文那样的人。
只见阿文手里拿着木棍,架势打的越来越激烈,地上也倒了几个捂着胸口吃痛的打手。
这些半吊子打手,和村里游手好闲的男人没什么两样,自然不是阿文这种受过专门训练的护院不一样。
秦敦眼见颓势出现,在一旁咬牙说废物,然后拔腿就想跑。
结果没跑几步,就见山长带着一众衙役急匆匆赶来。
这些打手一见到衙役,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四散奔逃。
秦敦也吓得腿软,他自是见识过衙役暴戾恶行,此时像个鹌鹑被压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只嘴角哆嗦着,“我爹是秦不著!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爹要翻了你们衙门!”
但是这声嘶吼却得到更多青睐,一个衙役踢了他肚子一脚,“原来是小秦公子,看来咱们更得好生招待了。”
秦不著之前勾结县令,没少对他们衙役吆五喝六,此时可不得把气发泄到他儿子身上。
秦敦疼得哇哇叫,“我告诉你们,要是敢动我,你们迟早后悔的!”
不过没嚷嚷几声,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抹布。
捕头押着秦敦和一众打手浩浩荡荡下山了。
孩子们心情起起伏伏,此时脸色都僵硬冒着汗珠,一时还没从惊恐中回神。
唯独放鹤看向阿文,也不敢拍他后背上的枯叶,“阿文叔,你受伤了吗?”
阿文受了点皮肉伤,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事儿,起身拍自己后背道,“谢谢鹤少爷关心,没受伤。”
放鹤撇撇嘴想说什么,一旁山长面色凝重道,“这次多亏了孙正清悄悄报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放鹤和小栗儿一听这名字就生气,放鹤恨恨道,“他那个虚伪的小人会报官救我?我看没少和秦敦在一起说怎么整我吧。”
小栗儿也点头,因为刚刚紧张此时脸颊还冒着汗渍,此时气呼呼道,“我之前就听见他给秦敦出主意,背后针对我们!”
山长看着小栗儿气的眉头拧成波浪,疑惑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然他怎么会报官来阻止秦敦?”
孙正清在学院里武艺和文化课都是头名,平时很受先生和学生喜欢。
放鹤来到学院后,就知道乔迁宴打他的就是孙正清。放鹤气的想找孙正清打一架,但孙正清像是有意无意总躲着他。
后面在武术课擂台轮流赛上,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孙正清始终站在上面。
放鹤看到后颇忌惮孙正清。
有秦敦的绊子在前,放鹤专心训练武术,等自己有把握打赢孙正清后再出手。
可现在山长竟然说是孙正清帮他们报官了。
放鹤看着周围一脸欣喜感激的同学,皱眉厌恶道,“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山长叹了口气,“孙正清其实也来了,但是躲在后面不想出来。说他之前做错事了,出来只会惹你不开心,就不想出来。”
山长道,“你们之间的矛盾,我不清楚,不过,我今天可以做一个见证,让你们把误会说清楚。”
放鹤原本对山长印象还挺好,更感激他带着衙役来,但此时他这番话,听的放鹤血气翻涌激起一身反骨。
“我才……”
他气势汹汹刚开口,就被谷雨拉住了,只听他小声问道,“山长,有您在,孙正清不会再打放鹤了吧,他之前打放鹤,起了五个红手印。”
放鹤一听难为情凶谷雨,“谁要你说这个了!”
谷雨拽着他手臂不放,还仰头担忧的问山长,“之前小栗儿说孙正清也在背后给秦敦出主意。”
山长一听,看着激动放鹤道,“孙正清打你了?”
周围的学生都有些不信的看着放鹤。放鹤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架骂人;孙正清反而一直品学兼优,这中间怕是有什么小摩擦把人逼急了吧。
众人疑惑间,孙正清已经从一条小路里出来了。
他满脸愧疚道,“刚刚宴雨说的都是事实,白家乔迁宴上是我动手打了放鹤。
后面开学后,秦敦找到我说要给放鹤教训,我那时候怕放鹤报复我,我就给他支招了。”
山长皱着眉头看他,放鹤目光极度鄙夷写满伪君子。
孙正清肩背微垂着,他继续道,“但是,我其实内心一直知道这样是错的,对不起先生和父亲的教诲,每日都在折磨中。但我是个懦夫,没有勇气为当初自己一时冲动道歉。”
有人听着小声议论道,“哎,还以为多大事情呢,就是小打小闹啊,同学之间都很正常嘛,更何况他这次还报官救我们了啊。”
放鹤瞪了那学生一眼,只听孙正清又道,“秦敦是我表弟,他每次有什么事情都会找我商量。”
“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后,我就劝阻他,他现在已经厌恶我,但我却知道他绝不会善罢干休。”
“课间的时候准备找他聊聊缓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才发现他的异常,我吓坏了,这十几个打手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就跑下山报官。”
孙正清说到这里,羞地低头不敢见人,“他是我表弟,我却报官抓他,但是我不能一错再错了。但是我也没勇气出来让秦敦看到是我报官的。”
周围的人开口道,“哎,孙学长大义灭亲啊,这份恩情远大于之前的摩擦啊。更何况他内心也一直备受折磨啊。”
“对啊,即使像孙学长这么完美的人,也会犯错的,但是先生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山长捏着胡子道,“孙正清确实能在大是大非上坚持底线,及时悔悟,今后的人生路走的更加踏实坚定。”
“不过,一码归一码,孙正清就打放鹤的事情道歉,放鹤就孙正清报官救人的事情感谢。”
孙正清感激的望向山长,同时对放鹤深深鞠躬道,“对不起……”
“谁要你对不起了!有本事你让我打你一巴掌!”
放鹤这丝毫不买账的态度,落在山长和同学眼里就是顽劣的不依不饶。
“好,如果你打我能让你消气的话,我愿意!”
放鹤准备冲上去打,结果周围一群同学围住了他,就连谷雨也拉着他胳膊不放。
小栗儿急地在原地转圈,仰头看着放鹤急地暴怒的眼神,又看看周围苦口婆心劝架的同学,胳膊肘间隙里,只见山长正在安慰孙正清。
最后,这场纷闹,以小栗儿鬼哭狼嚎的哭声结束了。
三岁半的孩子平时乖巧的不得了,同学都很喜欢他乖软的性子。先生还特意在山长面前吹嘘过他的神童。每天上山的时候,给山长鞠躬问好,山长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此时小栗儿一哭,顿时安静下来,各个手足无措开始哄孩子。
但是小栗儿只趴在放鹤怀里嚎啕大哭,白嫩的脸哭得泛红,不一会儿嗓子就扯着嘶哑了。
怎么哄都哄不好。
一个个忧急的不行。
山长抱着小栗儿像逗孙子那样抖着,但是小栗儿眼泪糊脸,鼻头都哭红了。
最后还是阿文把孩子抱起来,说要回家找爹爹才好。
一下山,小栗儿就不哭了。
放鹤和谷雨还急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擡头就见小栗儿眼角的泪珠早就干了。
放鹤呐呐道,“你假哭的啊?”
小栗儿捏了捏堵塞的鼻头,带着哭腔懵懂道,“也不是啊,就急哭出来了,但看到你们都安静了,我就想哭是有作用的,就使劲儿使劲儿哭。”
放鹤道,“都是孙正清耍的把戏。”
“谷雨你竟然拉着我,你是不是也相信孙正清了!”
谷雨被凶的缩了下单薄的肩膀,但他道,“我是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宴哥哥也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放鹤一听气的牙根咯咯响,“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没有啊,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那你扯我干什么?”
“山长在啊,当着山长打人,是要喊家长的。”
放鹤哑火了。
想起谷雨没事就翻学院各种规矩条例,简直能倒背如流了。
“那秦敦这次什么惩罚?”
“应该会被开除。”
秦敦被抓到衙门的事情整个学院都知道了,很快,山长就下达了开除告示。
并且加强了学院治安巡逻管理,对上山的小路也严格把控,防止陌生人上山。
三个孩子回到家里,就见原本在酒楼忙生意的宴绯雪和白微澜都赶回来了。
云林看到衙役抓捕秦敦,一问缘由,立即跑去酒楼给白微澜两人通风报信。
大人与孩子前后脚到家,看到孩子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小栗儿抱着宴绯雪膝盖,嗓子脆脆嫩嫩又哭哑了,“幸好阿文叔保护了我们,我们都没事,就是阿文叔估计受伤了。”
白微澜看了阿文一眼,后背浸出了血迹,手腕也青紫一片。
阿文瑟缩了下,“小的没事。这伤算不得事。”
白微澜点头,掏出一锭元宝给他,“做的不错,买点膏药注意伤口。”
等阿文退下,白微澜脸色沉的厉害,一拳垂在桌子上,震的室内寂然。
“秦家,还真上赶着找死。”
孩子们见白微澜这么生气,都下意识没说孙正清的事情。
放鹤道,“不过秦敦现在被衙门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白微澜没说话,寒眉阴沉。
厅内安静下来,宴绯雪抱着小栗儿,轻轻安抚他后背,看着白嫩小手抓着自己手指头,孩子眼睛都哭红肿了。他望向白微澜,冷声道,“秦敦,他已经威胁到孩子生命了。”
“嗯,我会让他后悔的。”
“我不要等那么久。”
“别气别气,孩子也是我心头肉啊,晏晏你要相信我。”
白微澜本来暴怒上头,拳头筋脉暴起,但是现在忙着哄宴绯雪,倒是冷静了很多。
放鹤道,“来叔叔一定不会放过秦敦的,叫他把秦敦屁股打开花!”
几人正说着,外面的王婆来了。
“县令夫人来了。”
宴绯雪对云林还是没好脸色,一点都不想见到他,甚至听到他的消息就厌恶。
但此时云林送来的,肯定是关于秦敦的消息。
不一会儿,云林匆匆赶来了。
他一脸气急败坏道,“来镜明竟然把秦敦给放了!”
厅内三个孩子和宴绯雪听了都震惊不解。
“他就是太窝囊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他一县之主,这点主都做不了吗!”
“秦家听到消息就立马赶来,拿着五百两银子把人赎走了。”
几人都不可置信,刚刚放鹤还说来叔叔肯定要重重责罚,给自己做主出口气来着。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他,谷雨和小栗儿都失望的不解。
唯独白微澜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神情。
白微澜道,“来镜明是不会偏袒徇私的,按照大历律例,未满十五岁以下的,除触犯谋反、谋逆、杀人放火等罪名外,可以缴纳赎金赎罪。”
宴绯雪讥讽道,“果真是衙门口袋朝南开,有理没钱你莫来。”
云林也气,但是对来镜明又没有办法,“他那人就是迂腐不开窍,这下秦家交点银子就了事了,这完全不解气。”
白微澜嘴角冷笑了下,“不,要的就是秦家把秦敦赎回去。”
不然,总不能找人闯牢房吧。
小栗儿:他们都怕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