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林被捕(1 / 2)

张石林被捕

夜深了,万家院子还一片兵荒马乱的。

万梨一身大红喜袍在配上惨白浮肿的妆面,一院子的人都吓得尖叫惊悚一片。

万梨他爹看到一身湿哒哒的喜服像刚刚上岸的水鬼,也吓得几近失语。嘴里只是儿啊儿啊的痛声大喊。

万梨捏着嗓子,像是夜里无人的河水回声,细长又空幽,“我死了你还伤心,假模假样给谁看啊。”

万梨爹又是惊吓又是痛悔的面色,五大三粗的汉子吓得腿脚直打哆嗦。

“爹错了,爹真的没想要你死啊。”

万梨走近院子的灯火里,面上浮肿的妆面看得更加渗人,万爹忍不住往后退,一个踉跄在周围尖叫声中摔倒在地上了。

“万梨啊,他是你爹啊,你就是心有不甘也去找张家啊,找你爹干什么啊。”村民颤抖着嗓子说道。

众人都吓得面色苍白,此时一道纤细又迅速的人影冲了出来,抱住万梨。

“梨哥儿,你真的没事啊。”

“你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万梨娘哭得眼泪汪汪的,万梨心软,用正常的嗓子道,“娘我没事。就是吓唬吓唬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在周围村民怔愣惊悚余韵中,万梨擡起湿哒哒的袖口,抹了抹脸,露出一张鲜活气色好的五官。

村民眼睛圆睁,都松了口气,还觉得恍恍惚惚的,就听万梨道,“今天确实麻烦你们了。”

还不待村民反应,万梨爹混沌的脑子回神了,怒然起身,作势又要打万梨。

“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就是吓死老子才好是吧!”

万梨爹的手还没扬下去,万梨娘就哭着拦在万梨身前,“好啊,你要打就一起打死算了!”

“反正和你过日子比贱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万梨娘几十年来都柔柔弱弱的,这次一爆发着实让村民看呆了。

见万梨爹也被吼住了,有人开始出来打圆场了。

“孩子没事就好,你看看你刚才还不是吓着了,都是骨肉怎么会不痛心啊。”

“他就是从小没吃过苦!给他好好寻的好人家做少夫人,他偏偏要闹和离!”

“那张石林多威风啊,咱们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就是跟着他去城里酒楼都不用结账,小二还点头哈腰伺候好。”

万梨见他那副地痞得势的嘴脸,呵斥道,“你自己也是开饭馆的,遇见一个吃霸王餐的你还拿着菜刀追!”

万梨以前可没顶撞过,每次在家里都是不吭声,这次倒是听了,却反过来教训老子。万梨爹气的脸上肉颤。

“我就说你是个孬种,张石林那身份能一样?别人讨好还来不及,上赶着巴结!”

万梨没指望能说通他爹那固执的脑子,他坚定道,“我要和离,你要是再拦着我,我这回真跳河!”

万梨娘一听连忙点头,但是他爹却皱着眉头厉声道,“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算我不拦你,张家能放过你?能放过我和你娘?只听人家三妻四妾纳个不停,没见过哪个有头有脸的同意和离!”

“张石林早就表态过,你就是死也是他家的鬼,你非要和离,最后不止我们家,就连我们这个村子到时候赋税都要比别人多几斗稻谷!”

“你打小就嘴笨口拙,老实的不行,我不求你能帮到村子乡亲们,给张石林吹枕头风减免赋税。但你也别把张石林的怒火往相亲们身上烧!”

周围人被这么一说都吓唬住了,面色惊慌中,又听万梨爹道,“这些叔叔伯伯听见你跳河,从中午到现在饭来不及吃一口,都担心你啊,你现在还要闹着和离,这不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吗?”

周围村民原本还没想到这一茬儿,此时觉得万梨爹的说法点醒了他们,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张家不挺好的吗。”

“你看看你嫁过去公婆都好,男人也顶用,吃好喝好又不用刨地。”

“梨哥儿,你爹说的对,哪有有钱人和离的,要是一个惹怒张家,我们全村子都遭殃啊。”

万杏听得一阵窒息,哪有这样的爹啊!

他担忧的看向万梨,后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大红喜袍映得他面色泛着诡异的红,像是纸扎点红的偶人一样。

本以为用死吓唬吓唬他爹就能同意和离,结果到头来还带着村子人一起劝说逼迫他。

万梨爹见人愣愣失神,拿起地上的绳子要绑万梨,周围村民怕万梨跑了,也赶忙上前帮忙。

“儿啊,爹良苦用心都是为你好啊。”

“是啊是啊,这好日子多少人羡慕不来。”

“就说隔壁村的王金凤,整天被他孬种男人打,家里又穷地又少,这日子有什么盼头啊。”

“上前村那家,和你一样大的前后脚成亲的,我上次看到他蓬头垢面驼着腰背,像老婆子一样。还不是因为没嫁好,过去和几个妯娌兄弟婆母一起住,真是像下人伺候全家十几口人的吃喝拉撒,还得下地干活嘞。”

村民各个七嘴八舌,像是施咒一样把万梨抽了魂,定在了原地。

眼见绳子要缠住万梨的双手了,一旁万杏急眼哆嗦,拉着他手拼命往外跑。

“别听他们说,死都不怕,还管这些!”

万梨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手腕被万杏捏地生疼,被拉扯着跑出了院子。

黑夜朦胧路影模糊,两个年轻小辈一踩一空的。使劲儿快跑反而尽踩着坑坑洼洼去了,膝盖和脚拇指弹的生疼。

他们这跌跌撞撞的样子,哪是抹黑走路都如履平地的村民们。万梨爹带着村民很快就追了上来。

没追几步见两人停在了黑黢黢的前面,似不知道走哪条路。

紧追其后的万爹面色露喜,把绳子打圈抛出去,准备向套水牛一样拴住万梨。

粗麻绳平日都是用来吊横梁的,比壮汉大拇指还粗,这丢过去不拴住人,也要把人砸趴下。

那粗麻绳子在月色下像是索命绳泛着寒冷的光,快打中红衣的瞬间,被黑暗里的人影抓住了。

宴绯雪从阴暗树荫下走出来,冷声道,“已经拿到和离书了。”

和离书?跟来的村民都嘀咕质疑着。

眼见要绑住万梨了,却被好事人拦住,万梨爹此时暴怒道,“说什么哄三岁娃娃的鬼话!张家绝对不会同意和离。”

万梨爹见绳子被白微澜扯住,一时气愤,还不信自己力道扯不过一个年轻后生。

白微澜手腕用力握着,挑衅道,“你尽管用力试试。”

这居高临下的口气激怒了万梨爹,他手臂肌肉鼓动如山,双手狠狠拉动绳子,手中绳子只是微动。

他咬牙脸憋的通红,“后生仔,话不要说太满!事不要多管!”

周围村民见万梨爹吃力,纷纷上前拉出绳子。

咻地,紧绷的绳子拉的僵直。

“哎,手酸了。”白微澜说了声,然后就擡手哗的一声,轻松开了。

力道反扑袭来,几人连连趔趄后退,哎呦痛声接二连三扑通响起,对面砸了一地。

地上砸的热闹,万梨和万杏两人都顾及不到,双手捧着和离书借着月色细细看着。

万梨手抖的厉害,此时脑子还是糊糊的,周遭一切都不清不明,唯独张石林的签字画押清晰可辨。

万杏惊喜道,“真的是和离书!”

“我就知道你们有办法!”

万杏说着鼻子泛酸,刚才着实被吓怕了。他二叔竟然带着一群村民要把万梨绑去张家。

这简直比小时候,大人口中说的人贩子还要可怕。

此时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放松,一下子搅动肺腑,眼眶湿润了。

他见万梨还没回神,知道这是打击太大了,气势十足对万梨爹道,“和离书!张家已经放人了,你们现在绑万梨去张家也没用!”

万梨爹起身淬了口唾沫,“什么和离书,就算是真和离书,张家能咽得下这口气?到时候我们整个村子都遭殃!万梨回张家去对我们都好。”

万杏还想说什么,但他也是绝望中看到和离书,乍喜中脑子都是空的,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真是假的糊弄人的怎么办。

万杏犹疑忐忑的望着宴绯雪,宴绯雪道,“这是真的。”

而后,宴绯雪对万梨爹道,“还真以为你哭得伤痛追悔莫及,原来不过是哭自己摇钱树没了。”

“卖儿求荣,不顾万梨意愿还想绑着他推火坑,真是枉为人父。”

万梨爹刚想开口争辩,就听一旁白微澜掷地有声道,“你这饭馆自从搭上张石林后就没缴纳季度赋税,去城里菜农摊贩那里进菜也不给钱了。”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口口声声为万梨好,实际上自己和张石林蛇鼠一窝欺压菜贩。”

白微澜这话一出,村民都恍然大悟惊诧的看向万梨爹。

难怪村里有新鲜的菜,万老二还每次去城里买。

他之前说去城里批发便宜,和乡亲们做生意人情扯不清。话说的干净漂亮,原来是靠张石林的关系拿白货啊。

村民心里满是厌恶又有些羡慕和畏惧。

“那这样说起来,今后他给我们村子多加赋税怎么办啊。”

万梨爹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他挺起腰杆道,“就是,这和离书即使是真的,那也要把万梨送回去,我们还得赔礼道歉让张家别恼火!”

宴绯雪知道万梨爹凶横自私自利,但没想到还是让他开了眼。

万梨爹铁定是把万梨当做他的东西。他生的他养的,一身厨艺他教的。没有他就没有万梨。

所以万梨就该听他的,不然就动不动骂没良心的东西,后悔生了之类的。

宴绯雪懒得和这种人废一句口舌,看向白微澜,示意他解决。

白微澜领了任务,顿时看向万梨爹面色凶了一份。

“张石林不过是一个贱役,还真以为攀上官老爷你就好横行霸道谋取便利了。”

“你这个后生仔!不过就是帮村里卖了油菜籽,我看你不要狂的没边了,衙门捕快的权势大的你想不到!”

白微澜哂笑,“那你明天就上门,去好好拜见张石林吧,看看他怎么说。”

“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你怕是要见张石林就难了。”

万梨爹面色气愤,好好的事情被外人搅乱一通,张石林每次看着好说话,但是银子拿的没手软。

这次不知道要孝敬多少。

万梨爹越想越气,“你少管闲事,小心我叫女婿把你关押进牢里。”

白微澜讥讽又懒懒道,“怕是他没这个本事,反而被我关进大牢了。”

“你要是想进牢狱里看他,我也可以把你送去。”

“怎么可能!”万梨爹第一反应就是唬人。

但月色下白微澜面色冷锐,眉间还有隐隐不耐烦的样子,那架势看着比张石林还能唬住人。

“怎么不可能!”一旁万杏先是斥声反驳,而后有力笃定道,“白兄弟可是受邀参加县令老爷的宴席,还要和县令商议事情,我看就是和张石林有关的。”

“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唬人的,你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旁村民低低议论道,“听说遥山村的白微澜确实本事了不起,经常和县里的大人物来往,估计这八成是真的。”

“要是这样,那真是大快人心啊,张石林那恶吏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早该坐牢了。”

“以前都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万梨嫁了个好男人,真是的,这万老大果真是卖儿求荣啊。”

万梨爹直盯盯看着白微澜,周围议论指责声让他陷入难堪中,脸色僵硬的厉害。

厚厚的嘴巴半晌蠕动没说出一句话。

周围虫鸣叫的厉害,月亮从云层里躲进躲出,月光映在人们脸上。神情各异。

万梨眼泪扑簌簌流,最终还是伤心了。

宴绯雪对脑子还懵的万梨爹道,“你要是再打万梨和他娘,我保证让白微澜送你坐牢房。”

其他村民见状纷纷给万梨爹台阶下,说什么虎毒不食子,知错就改,今后对娘俩好一点之类的。

万梨爹也有些怕白微澜,最后看都没敢看对面的人,就低头跟着村民回去了。

人都走了,狭窄又空荡的小路上只剩他们四个人。

万梨终于忍不住蹲下呜呜的哭起来了。

万杏也蹲下拍他肩膀,“你先把和离书给我,不然打湿了模糊字迹,这衙门还认不认就不知道了。”

万梨一听也是,连忙擡头胡乱用袖子擦干眼泪,捧着和离书看了又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宴绯雪看着自己男人身上的泥点子,怕一夜就是为了这张和离书吧。

白微澜道,“不用担心,我已经给来县令说明情况,户房也已经注销你在张家户籍,归回原籍了。”

这夜大悲后连接着大喜,万梨此时已经飘飘的,嘴巴说不出话,只眼神感激。

他嘴巴里憋了好久,终于道,“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送过来。”

白微澜看了眼面色冷静的宴绯雪,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他,天天想着别人不想他男人,我想着就烦。”

万家兄弟噗嗤笑出了声,宴绯雪斜了一眼不正经的白微澜。

不过白微澜这样为他朋友劳心劳力,宴绯雪确实触动。

白微澜小声道,“是不是快被我感动到了。”

没待宴绯雪睨他,白微澜已经正色正经看向万梨,开口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宴绯雪也道,“你是不是只能继续给你爹饭馆做事?”

万梨哭哑了,开口清了下嗓子,“我不想给他做,我想自己去城里找个饭馆或者酒楼做厨子,然后给我娘接出去住。”

宴绯雪看了一眼白微澜,明明两人之前都没商量,但是都知道彼此的打算。他开口道,“我们打算去城里开酒楼,请你做主厨子要不要来。”

万梨一听顿时豪情满怀,撸起袖子道,“真的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做几个菜试试,我新研究了很多菜谱。”

他说着就拉着宴绯雪的手,只是,这大半夜的不知道往哪里拉。最后见宴绯雪笑着看他,才意识到太操之过急了。

宴绯雪道,“你的手艺我们都吃过很多回,自然喜欢。就连李家主都说你手艺很不错。”

万梨嘿嘿一笑,嘴角梨涡浅浅的,“就是,我还是很自信我手艺的。”

一旁万杏听见要开酒楼,先是觉得这要好多钱啊,然后看着万梨兴奋的样子,也有些意动。

“我也想……”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能去做什么?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几乎是娇养,农活脏活一样没干过。和离后他整日闷在家里,也不想出门听那些闲言碎语。

他之前不是没去城里找工事做过,这种酒楼饭馆子里端盘子刷碗的都要有经验,一去就要人上手。试用半天觉得不合适,半文钱拿不到还被一顿赶走。

万杏有些失落的低头,但很快就听见,“好啊,本来也打算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可是我又没经验,什么都不会干,人一多就手忙脚乱,还反而添了麻烦。”

宴绯雪道,“都是慢慢学的,况且我们也是第一次开酒楼,生意哪有这么快就好起来的,一开始没几个人的。”

宴绯雪这话一说出来,万杏开心的点头。

但是一旁万梨和白微澜就有意见了。

“什么叫生意不好啊,晏晏是质疑我做生意的能力吗?”

“对啊,这是质疑我的厨艺吗?”

万杏笑道,“有你们在,生意一定好。”

宴绯雪看着摩拳擦掌的两人,泼冷水道,“酒楼铺面都还没买,不过,一个月差不多能开业。”

“好快!”万梨道,“我这一个月内一定吃遍全城酒楼,最后定出咱们的菜谱。”

宴绯雪莞尔道,“行,费用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