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夜谈
距离白微澜和河帮李润竹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四天。
李家主一回去就招兵买马,力排众议调动人力物力,甚至还把临近县的客船调度过来了。
白微澜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李家主左等右等心急如焚。
要是这单生意出了一点差错谈不拢的话,李家内部的矛盾更加激化,说不定那帮老顽固还要闹到族长那里。
李家主日日翘首盼白微澜的消息,最后身边的心腹都以为自己主子被对头暗地阴了。
要不然怎么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深信不疑?
李家主心里等的焦急,内患外忧,那神秘人还不知来历。他去问自己表弟,表弟脑袋一懵,也不知道白微澜住哪的。
顿时,就连身边的心腹,都想这是何方神圣把自己主子灌的迷魂汤,耍的团团转。
“家主,据底下调查的消息来看,这个白问很可能是个化名。采石场附近问了几个村子都没有人认识。倒是有一个叫白微澜的年轻人和您描述的相似。”
“但那人只是一个外来普通村民,和篾匠定了些小玩意儿打算卖,连生意都算不上。”
李润竹知道,那个人是瞧不上小钱的。
总给人一种放长线钓大鱼,徐徐图之的阴冷危险感。
“据说脾气暴躁冷傲,还因为家里夫郎和村里一户大姓人家打架,听起来有勇无谋。不像您说的那位高人。”
李润竹圆脸沉思,半晌道,“应该是他。”
“脾气是不怎么好。不过要是别人打我夫人主意,我亲自剁手都不解恨。”
只有太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抛却阴谋阳谋,用拳拳到肉的蛮力发泄仇恨不满。
李润竹突然就不着急了。
这样一个捉摸不定虚幻的人,找到他的软肋弱点,还怕他掀风作浪骗人不成。
不过,李润竹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忍不住着急上火。惶惶不安在家里来回踱步,最后小腿瘦了一圈,显得脸更加圆润了。
白微澜自从和李家主商谈后,回到家里一直和孩子们捣鼓些小玩意儿。丝毫不见他的筹谋安排,也不见去采石场游说老板的动静。
他正拿着从河边砍的芦苇,给鸡圈加固加高。
或许是这几天做鸡毛毽子吓到了几只鸡,那只皮毛金黄顶冠带红的大公鸡领着三只芦花母鸡总是企图越狱。
有一次,白微澜还看到那只大公鸡蹲在
幸好白微澜即使出现,要不然他们就得屋前院后追,玩老鹰捉母鸡的游戏了。
经过孩子打赌事件后,白微澜活泛了些。虽然白大少爷还是眼里看不到活,但是只要宴绯雪做什么,他抢来干就是了。
不过,芦苇真的扎手,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
白微澜干的束手束脚,一旁放鹤说他是拿绣花针绣花。
小栗儿拿来一双手套给他,眼里欢喜的闪亮,软软糯糯的嗓子开心的说,“是爹爹叫我给父亲的。”
是一双崭新的棉手套,虽然是旧棉袄缝制的,但是洗的很干净。阳光下还有皂角的清香味。
宴绯雪什么时候给他做的,一天到晚他都粘着人,怎么都没发现。
不过,最近几天他都睡得很早,也不敢再等宴绯雪画完秘戏图一起睡。不然真的就是硬撑半夜,直到天明了。
想来这手套,是在他睡觉后再熬夜缝的吧。
手套套手指腹,软绵绵的,但却能保护他的手。明明握的是芦苇杆,被白微澜耍出了手握枪尖,刀枪不入的兴奋劲儿。
宴绯雪端来一杯茶水,白微澜额头都热出了细细汗渍,就着宴绯雪的手指低头喝了一口,瞬间觉得干劲满满。
四下无人。
孩子都在院子里耍。
白微澜看着近在眼前的宴绯雪,眨眨眼缓缓凑近,然后见宴绯雪没拒绝,低头在侧脸亲了一口。
“谢谢媳妇儿茶水。”
他见宴绯雪笑了,又大着胆子凑近亲了亲嘴角,“谢谢媳妇儿的手套。”
宴绯雪抿了抿笑意,后退了一步。眼里明晃晃的拒绝。
白微澜懂了,白天,他可以亲脸了。
他嘴角扬起笑意,宴绯雪好像对他又纵容了些。
宴绯雪看着人傻笑,视线像是街上糖人拉丝似的,黏糊在他身上。
他岔开话题问他:
“你最近几天都没动静,也没去采石场也没去城里找李家,这没要紧吗?”
“估计李家主忧心忡忡吧。”
“着急的可不止他一人。”白微澜毫不在意道。
他漫不经心的耍着芦苇,带着笨拙的棉手套,耍的有模有样,比他干活的动作利索干脆多了。
“我可没见你着急,每天睡得四仰八叉的。”
白微澜不好意思笑,但语气笃定道:
“我急什么,现在最着急的是采石场和李家主,采石场都喊村里男人用扁担挑石子去了,至于李家主,反复煎熬下,这样才外焦里嫩好拿捏。”
白微澜虽然这几天都家里蹲,但是采石场的动静一点都没错过。采石场开的工钱又加了二十文,张家大郎也去挑石子了。
这事情几乎吸引了附近几个村子猫冬在家的男人们全部出动,都想着再赚点钱,过个热闹年。
就连苏大夫都说,还是这边政策好。
要是他老家修路,一定是以徭役的名头摊派义务工,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不过,苏大夫老家属于皇权下土司管辖,最后剥削的太厉害还企图造反,朝廷派兵剿了土司城,最后直属朝廷管辖了。
因为这件事,朝廷最忌讳徭役剥削,即使这个修路再着急,县令也不敢强制专横触碰底线,只得一步步着急推动。
“采石场的人会主动送上门的,这点不着急。
至于李家主,磨磨他性子,反正我约定的是两到五天,等他焦急到火烧眉毛了,我再给他送去及时雨,可比我一开始上赶着强多了。”
“从平等的合作关系到感恩戴德?你就不怕李家主记恨你?”
“生意人谁会和钱过不去。他即使记恨我,还不得不仰仗我,只有这样,他今后遇见事情了还会想到我。”
果然,中午,采石场的管事就找来了。
那管事还是之前克扣工钱的管事,此时他找到白微澜,心里还有些犯怵和忌讳。
要不是没办法,他才不想和这个人打第二次交道。
奈何老板从一个监工口里,听到这人可能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困境。
老板也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态度,想这个人既然能解决把工具运输进来的问题,说不定也能把石子运出去。
那管事很会来事,上门来提了好些东西,栗子羔、红枣糕、酒和肉,还买了些哥儿用的胭脂水粉。
看这几样东西,就知道他提前去村里问了情况,知道白微澜一家人情况。
白微澜虽然见不惯这管事的行事作风,但是也并未摆脸色。
家里并没有能招待客人的地方,提了张椅子,递了一杯茶水,两人就在院子里聊。
管事开始有些局促,但人灵活圆滑,看到屋檐下挂的白菜干,捧着白微澜说家有贤妻。
白微澜脸上有一丝波动,见管事努力热话头,他淡淡的说开门见山。
管事抿了口茶水,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而对面男人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神色始终傲然。
他口干舌燥说了半天,最后说道酬金的时候,男人的嘴角才有些笑意。
果然有钱能使鬼堆磨,在这儿假装什么清高。
但是白微澜并未开口问具体金额,反而眼里笑意更深了。
黑眸眼里竟然荡漾出一点柔情,吓得管事手指忍不住哆嗦。心里惊涛骇浪,犹疑间再定睛看去,发现人看的不是他。
管事暗自虚惊,放松回头,只见灶屋的窗户上,趴着三个脑袋。各个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接着,一个容貌迤逦的哥儿出现在窗户前,低声哄着把最小那个孩子抱走,另外两个孩子都乖乖的离开了窗户边。
等管事回神,他神色不悦,这人竟然在如此重要的谈话中分心。
白微澜却开口说他讲了半天也没说个重点。
得了,这人倒打一耙倒是挺溜。
强势又不讲理。
“你说的事情,我明早给你答复。”
管事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半信半疑等消息。
这么大的事情,一晚上就能仓促想到法子?
管事心里嘀咕,但是又只能赌一把。要是这件事情办的漂亮,他也会更加得到老板的器重。
临走的时候还再三恳切态度极好。
见过管事后,白微澜下午就去找李家主了。
李家主看到白微澜的时候,那眼神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什么两样。
见白微澜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吊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心里不满,但也越发对他尊敬起来。
之后便是三方会谈。李家主和采石场之间商谈价格工期,白微澜作为中间人,到这一步本可以甩手不管,但奈何双方因为一些旧的疙瘩,还有些芥蒂。
这次修路预计工期要两年,环线近六十里,需要的砂石接近百吨,其中需要耗费巨大的财政,绝非数月可以竣工的。
那个县令虽然贪功冒进但也谨小慎微,奏表写的很有水平。
表大做小,先是表明修路这件事情造福一方,福泽众民,预计能带来多少赋税营收,拉动周边县城财政等好处。
此时又笔锋一转,但是,因为前期准备工期繁琐涉及房屋土地安置等问题,目前只修了十里的路程。
所以,这次县令只想修好十里路,然后捞一笔朝廷的拨款提起裤子去下一个地方赴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为他人做嫁衣,一心为民这等大公无私的品质,在这个县令看来简直就是傻子。
他无论如何都只坚定修十里路。
但是李家主最开始打听到的消息是修六十里路,他所有的物资人力都是按照这个规模调度的。
新招纳的船工都是高价挖来的,一个人一年五十四两。李家帮内部还召集很多工人,一个人就得开出每月五两的工钱。
李家只有三艘万吨级货船,空载吃水深八米,他亲自沿河面摸清了河里的情况,水深波缓,但是靠近采石场附近,河面窄湍急水浅,货船不能进入。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临时把拉人的小型船只改装成货船,但是这样一来,船只基本就报废了。
拉石子的万吨级货船的维修费和小船的报废成本,加起来就超过一千两。
乍然听见只要运输十里路的石子,但同时工期有要紧缩,要投入他全部的船只人力,这样他的成本损失就更大了。
两方僵持不让步。因为历史隔阂,采石场背后靠的官家觉得河帮坐地起价,趁火打劫。
李家主也觉得对方诚意不足哪能做血亏的买卖,完全不肯让步。
白微澜夹在中间周旋,但到底因为年轻骄矜实践经验少,一时间想不出好法子。
虽然白家曾经是京城首富,但他从小在舅舅府上长大,官场里的尔虞我诈弯弯绕绕他摸得门清。
但是生意上的,他还是个门外汉。
虽说一通百通,但是白微澜琢磨了几天,一直处于着隔膜要破不破的阶段。
白微澜最近苦思冥想,就连宴绯雪在睡梦中,都隐隐听见他翻身的动作。
朦胧中,宴绯雪睁开了眼。半梦半醒中,只见白微澜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皱眉深思。
夜里昏暗中,那黑眸似锁着一潭深水,沉的有点吓人。
宴绯雪瞬间清醒了。
“半夜不睡觉,吓人。”他含糊着嗓子,带着自己未察觉的亲昵抱怨。
他伸手摸了摸白微澜露在外面的肩膀,一片凉意。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他怀里,而白微澜胸膛以上都露在黑暗寒气中。
他清醒了点,“你把被子扯上盖着,小心着凉。”
白微澜听话拉上被子,宴绯雪瞬间被褥覆面有些难以呼吸。
他刚掀开被角,头顶就传来白微澜的低声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