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宋鸿芸脚步一顿。

她感到荒谬地回头,“她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她不会死。”

季骁虞郑重其事地宣告:“我会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就算尸骨,也得待在他这。

……

季骁虞是高一回的国。

他在礼颂适应得蛮快,经常与周夜行、李玠他们扎堆在一块。

出于长得好,在不修边幅,和稍微整理打扮自己的同龄人里,偏混血的五官线条显得异常出挑、鹤立鸡群。

很快凭借自身优异的条件聚集了波人气。

后来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连隔着两条街的谨行都知道礼颂有个玩的超花,长得俊帅野性的不得了的男高中生。

因为明眼人一看,不管有没有,都会觉得他身经百战。

于是周夜行他们私底下还会说他“百人斩”,这种脏脏的下流用词季骁虞向来不介意接纳,嘴角荡开的笑,能使教室外偷看他的女生心驰荡漾。

但事实上,在校内除了后来的李离愁,季骁虞是真没碰过同校女学生。

碰她们代表着麻烦,季骁虞的伴都在国外,更放得开,他如果要选也是选校外成年了的,这样知趣还不会闹心。

不过记得有一次,礼颂校运会跟谨行的撞了,同期举行。

那会正值秋季,残留着酷暑的高温,一番运动后也热得很,季骁虞照例跟周夜行他们中途溜到校外冰饮店喝汽水。

那家店离谨行的位置不远,来挺多学生,他们没立马回去反而留在店里找了个角落打牌。

季骁虞含着吸管就坐在二楼靠栏杆位置,店内店外的情况能看个一清二楚,尽管过去很多年,当时对宋舞的印象就如秋日里一缕清风,当头拂过,记忆犹新。

不过说实话,宋舞刚进谨行还太小,才初一,纵然出众,十三岁的小女孩还是太过青涩稚气。

而彼时季骁虞还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第一看就是觉得这小女孩长得真纯,那种从头到尾的标致秀美,是很多素面朝天的女孩子比不了的。

但是还是太嫩,季骁虞更偏好有风情一些地,也就没有其他想法。

可是不知道当中谁很讨厌地吹了声口哨,直接穿透过音乐,跟驯马似的,响亮得整个店里都被打断了说话声。

底下人都往上看,那个被一眼望中的初中生也是,季骁虞始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只戴着帽子,侧脸、斜眼默默盯着那道身影。

不由得衡量起之前说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的。

原来一个小初中生也是有风情的,风情不是在卖骚,而是连篇的诗词乱七八糟,所能想到的都往季骁虞脑子里横冲乱窜,从“少年识尽愁滋味”到“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说还休欲语迟”再到“当时年少春衫薄”……

等他回神,陪朋友买了杯西瓜汁的初中生已经走了,只留他们当时那堆人里八卦道:“是谨行的,算了吧,年纪太小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法,未成年啊哥们,提醒一句,犯法啊。”

“她未成年我也未成年啊。”

“操,畜生啊。”

闹归闹,说说还是说说,谁都没有当真,没有人是真傻子,做那种触碰法律底线的事。

“鱼儿,看什么呢。”

被人碰了下帽子,季骁虞打开对方的手,看上去面色如常,没什么突兀变化地收回目光,然后擡了擡下巴,“不是玩牌吗,开吧。”

这是连宋舞都不知道的插曲,不过年纪太小,宋舞的出现就像昙花,看一眼欣赏过了就好,季骁虞对她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但是人对潜在有好感的事物,即使忘了,行为上是有所反映出来的。

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太明显了,以至于就连周夜行他们都察觉出,季骁虞口味仿佛换了。

他们相互传递那种成人的周刊,分享那类成熟美艳的类型给他,询问他的评价,群里得到的答复,通通是季骁虞的“一般”。

而在学校里,反倒是新进礼颂的偏清纯一点的甜妹,会得到季骁虞的瞩目。

可赝品始终是赝品,当某天再次想起曾经偶遇的初中生时,季骁虞头一回心血来潮找人借了账号,翻去了谨行的校网论坛。

只要长得好看,在学校是没有不出名的,可能翻一翻就能知道有关对方的信息了。

结果季骁虞逛了一大圈,不知道是不是凑巧遇到管理员集中清理,什么乌七八糟的表白贴、骂人贴都被删了,留下一堆整肃校风校际的发言。

本来他都打算撤了,有个被重新顶上来的漏网之贴进入季骁虞的视野,他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通过帖子里,不知哪位人才偷拍的照片,季骁虞一眼就确定是他要找人。

对方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跟帖的还挺多的,都翻页了。

等季骁虞也翻页的时候,画面出现一行字:该贴已被管理员删除,请再去别处转转!

季骁虞:……

后来再打听,人家已经转学了。

世人对缘分总抱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总以为有些人、有些事,只需要经过等待,缘分就会眷顾自身。

实际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哪有那么多“缘”,所谓缘分,很多时候不过是苦心经营与蓄谋已久罢了。

更多时候,等来的是一场空。

也叫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宋舞在医院治疗的情况不太理想,她并不如众人想象中那么温顺,病到极致,人是会疯癫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求死,只要一不注意就能伤到自己,为了照顾她,季骁虞不得不为她请来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换照看着。

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疏忽的时候。

季骁虞得知消息,从年初董事会上赶过来时,季君茂当时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不成体统。”

电话里父亲的臭骂,季骁虞很罕见地没有回嘴,他坐在车中说了句抱歉就挂断了。

然后睁着布满血丝略显疲倦的双眼,在发现堵车后,目光锐利地瞪着前方,果断让司机换了条路绕过去。

宋舞出事这段时间,季骁虞所面临的压力不是没有,他也不是只顾情情爱爱什么都不做。公事私事上一起忙,白天公司忙完下班直接去宋舞病房,两点一线,家都不回老宅不去,过得医院成了他新住处一样。

“宋舞怎么样,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已经劝回病房了。季先生,您现在过来吗?”护工问。

季骁虞提着的一颗心,顿时从嗓子眼落回肚子里。

他抹了把脸,情绪从担忧变成了愤怒生气,冷冷道:“看好她,我马上到。”

宋舞推开护工送来的药,“拿走。”

她已经连续好几次拒绝吃药了,就算护士来劝,当场吃下她也会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悄悄吐出来冲走。

这种情况还是季骁虞有一回在场的时候发现的,他对宋舞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哪怕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季骁虞还是发现了端倪。

他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宋舞张嘴,就看到她舌头抵着上颚,压着药片,根本没吞下去。

被发现后,宋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得不像做了坏事的人,没有一点心虚。

就连季骁虞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舞都态度平平的,淡淡的推开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自己摸索着回到病床躺着。

这回情况一样,季骁虞火急火燎地赶到,宋舞除了不吃药,只捧着一杯温开水静静喝着,又是跟以前似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兴许忘了,季骁虞本身就是个脾气暴戾的人,他能忍受宋舞无视他这么久,全是看在她现在病了的份上。

可宋舞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挑战他的底线,季骁虞从进来到看到宋舞不温不火的模样,登时一腔压抑许久的怒火冲破阻拦,直飚头顶。

他上前抢走了宋舞手里的水杯,冷声道:“不是喜欢不吃不喝吗,怎么还喝这玩意。”

面对季骁虞的挑衅,宋舞手悬在半空,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挪到被子上。

几秒之后,宋舞有意要躺下了。

又来了。

季骁虞太熟悉她下一步步骤,不出声不反抗,然后默默盖好被子,闭眼。

宋舞就是这么冷待他的,让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直到丧失兴趣。

操,这次想跟宋舞好好说说的季骁虞终于不肯再忍了。

他把水杯放到一旁,一手就抓住了宋舞的肩膀,让她没办法躺下。

然后季骁虞又叫护工们出去,等门一关,宋舞就被他强迫性的坐起身,“看着我,老子真是受够了,宋舞,不许你再无视我!”

下巴被擭住,宋舞不得不擡头,但目光仅仅与季骁虞接触一秒,顷刻就转开了。

季骁虞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吗,跟你妈比起来,我就十恶不赦,不配得到你一点原谅?宋舞,讲点良心,你就说除了我跟宋鸿芸做的交易,之后的日子我对你怎么样,李家的人要你回去认祖归宗,我有没有仔细为你考虑着想?”

“你不能因为那一件事就把我判入死刑,你不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席岳算什么,我比他早认识你多了!”

“你恨我可以,但你不许无视我。”

季骁虞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宋舞纵然表现得行将就木一般,思绪还是在活动的。

她对季骁虞的话充满疑惑,不过还是生不起回应他的欲望,宋舞一声不吭,导致季骁虞气急败坏的,居然开始伸手摸她的唇瓣,然后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撬开她的嘴。

宋舞嘴唇微张,便被季骁虞的手指捅了进来,他抠着她的舌头逼她,“说话,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跟其他人能张嘴,跟我就不行了是吗!”

宋舞被搅动得一阵反胃,等到反应越加强烈,终于忍不住推开他,对着一旁干呕。

“真可怜。”季骁虞在旁边冷眼看着,似兴奋又似痛苦地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原来还是有声音的,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早点说,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了,我也舍不得啊。”

如此假惺惺的做派,让宋舞接着干呕了好一阵,才缓缓擡头。

她整个眼皮都红透了,湿意占据了一双眸子,可让季骁虞讶异的是她没有哭,也没有除身体难受以外的神色,仿佛将他这个人都认清楚了。

宋舞:“季骁虞,你后悔过吗?”

你对作践我的事,有过后悔吗?

“我……”

宋舞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席岳在一起那么久,背着他去见别的男人么?他弄伤过我的手,韧带损伤,不给我及时治疗。”

她擡眸,冲季骁虞笑了笑,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是医学生,你觉得一双健康的手对我来说重不重要?因为他,我退学了。”

这真是季骁虞万万没想到的纠葛。

宋舞:“你说,他这样对我,我怎么爱他?我又怎么爱你?”

爱他?季骁虞呼吸不可抑制的开始急促起来,多么美妙的用词,就算不说,季骁虞私心里就没有不想宋舞喜欢他爱上他的。

可是他好像做错了,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宋舞:“我曾以为席岳带给我的痛苦最多,但是你也当仁不让,还远胜过他。看见我痛苦,你真就那么开心吗?玩弄我,真就让你那么自满吗?”

“不是的,宋舞。”季骁虞急于解释,可宋舞的话带给他的影响力超乎想象,他能从她话中感受到她对他的失落失望,这种非常明显,能当面感觉到爱意被抽走,快速流逝的感觉足以令任何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季骁虞语气急切,“我没那想的,我只是想你怎么还没认出我,我想你为什么会成为席岳的女朋友,我,我太生气了,明明是我先遇见你,凭什么你被别人抢去!我后来,我后来……”

后来还是太生气太气不过了。

人生匆匆一面,世界上许多人一辈子只相逢一次,第一眼有好感或是喜欢倾慕上,并不代表这种感情都是善意的。

也不代表,被喜欢的人,光凭表面就能评判为是个好人。

季骁虞就是个混不吝,他在读书时看到谨行的帖子,里面多的是关于宋舞的污言诽谤的话术。

流言的力量是能害死人的,隔着网络就能扭转冲浪人的思想、情绪、心理。

季骁虞对宋舞并不了解,匆匆一面,觉得她好看,长得过目不忘,想了解她的情况时却得到这种负面的回馈,少年心思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后来再重逢,身世被挑破,在那种敌意的环境下,不过是更加深季骁虞对宋舞的误会和负面印象罢了。

他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名声不好的女人呢?他好像所有的情怀,被狗咬了一口,一文不值。

他愤怒,亦觉得自己丢人,又气不过无法摆脱这种扭曲的情感。

甚至还在席岳在世的时候,衍生出一种会遭大众批判的想法,既然宋舞那么莬丝花,要靠男人养才行,那为什么他不行?

她怎么不来找他呀。

他季骁虞,比他妈的席岳到底差在哪啊?

他被这样的想法,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无时无刻缠绕着,以至于在澜庭那天,在久违的见到宋舞的第一面,终于忍不住倾泻,攻击她,招惹她,口不择言。

可现在,季骁虞被告知,他本来可以得到宋舞的爱,却因为所作所为让她伤透了,所以她没法再对他心生感情了。

季骁虞第一反应就是不能答应,“你说可以爱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宋舞缓慢地摇头,劝说他,“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放过我,我不想治疗什么心理疾病。”千疮百孔的心,吃什么药能回到完好无损的程度?

“不行。”季骁虞果断拒绝宋舞。

他问:“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别放弃我,宋舞,宋舞……”

宋舞摘掉季骁虞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躺下了。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一只冬眠的蚕蛹,任凭季骁虞怎么说怎么喊都不肯睁开眼。

宋舞从小有一种很独的想法。

她是软弱,软弱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天性,有的人选择强大自身避免伤害,有的人选择用软弱包裹自身容纳伤害。

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不代表,选择任何一种就不配为人了。

可是但凡做了决定,就别回头,她的软弱化作一缕风,再化作一只手,温柔而有力量的,推着做了决定的季骁虞往前走。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天色都黑了。

宋舞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她以为病房里已经没人了。

然而病床旁边,忽地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动,似是发现她醒了。

“宋舞。你看看我。”

“看看我。”

就在她迟迟不肯睁开眼的期间,却听见一个男人跪在她床边又哭又骂。

哭是很孩子气的那种哭法,大喊她的名字,声腔里透着气愤、委屈和不满。

骂是几乎所有人,连带他自己都骂了个遍。

沙哑的声音很难听,像是藏了无尽的悔恨,“求求你,活着,不然我就没有玫瑰了。”

宋舞听得一怔,一股感同身受的哀戚惘然传遍全身。

……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哀求起了效果。

季骁虞发现,宋舞对他的态度,没有之前忽视的那么狠了。

当然,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跟季骁虞说话,就是吃药、治疗方面稍微配合了一点。

这种变化哪怕仅有一丝一毫,对季骁虞来说都是无比惊喜的。

但是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

“能进食就好了,这是给宋小姐煲的汤,带去给她补补身体吧,还需要什么的话,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一声,我们会马上安排的。”

老宅的管家许红梅送他出门的时候说:“还有啊,一天饮食不能断,你啊,再惦记宋小姐,也不能把你自己熬坏了,看看你这些天瘦成什么样了。”

季骁虞一身西装革履,近来确实受影响清减了,可他体格骨架在那,不过是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凌厉清冷。

要说曾经季骁虞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那么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有的只是对待事物的散漫冷漠,还有种不同以往的沉稳在他身上慢慢发酵。

他接过管家的好意,再垂眸确认袋子里没有任何遗漏放错的利器后,才说了声“知道了”,然后驱车直奔医院。

护工在宋舞好转后被取消了,季骁虞现在基本按照一天两探的频率来见她。

这天还早,给宋舞送来吃的,他还有半小时跟她相处的时间,之后季骁虞就得去公司了。

然后等到下班,或是下午提前忙完了才能过来。

可是今天,季骁虞走在医院走廊上时,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在旁人眼里,可能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关系到宋舞,季骁虞总有种狗一般的嗅觉。

按耐住一缕浮躁,感觉古怪的季骁虞长腿迈得快了不少。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刹,所有的不妙滋味在这一刻立马得到验证。

宋舞不在病房,她就像从未出现过在这,连病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她短暂居住的痕迹。

怎么回事,她跑了?难道她又跑了?

季骁虞脸色当即一沉,他不止瘦了,连带着气势也比从前深不可测。

纵使万般思绪涌入大脑,季骁虞除了表情不好看,自始至终都没发泄心中窜起的怒火。

李家。

李老太太让佣人把宋舞的行李送回房里,拉着她的手,在李家其他人的注视下,带宋舞坐到餐桌前。

在李离愁神情不虞,掏出手机给她们看看来电时,“季骁虞在找你。”

李老太太都不曾往她那擡过眼皮,只一心和宋舞郑重奇诺道:“你知道奶奶想这一团圆的画面想了多久吗?以后,你就是家里的二小姐,放心,有奶奶在外人都欺负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