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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宋舞偏着头, 闭眼表示不想和季骁虞交流下去,冷漠回避的姿态让季骁虞满腔慰问的话语,瞬间艰难地咽回肚子里。

他死死盯着她, 不明白为什么宋舞一恢复意识,就对他表现得那么抗拒。

是在怪他做的事情太过分吗?还是生气那天抛下她就走了。

季骁虞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种情况之下,他从没这么言辞笨拙过。

他呆站在一旁,像一堵沉重的墙。

还是汪院长言道要为宋舞做一下检查,才将人高马大的季骁虞拉开。

“病人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听见陌生人的话音, 宋舞眼皮才细微地动了下, 她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医院,询问她的人是这里的医生。

就在不远处,季骁虞听见宋舞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就连对着医生,她也是一副厌倦了活在世上的样子,区别于望着医生的目光里满是痛苦的请求。

宋舞:“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这种丧失求生意志的话,足以证明宋舞在公园待了一夜的行为, 是她自己决定的。

她是真的下了狠心, 不想留在这世上了。

半个小时后。

一向不羁的季骁虞,一反常态沉默寡言地坐在汪江河的办公室里, 看着这位院长背对他翻到一沓记录资料, 期间冷不丁问:“你和宋舞在一起多久了?”

“你知道她有过一段抑郁症病史吗。”

在回头与一脸严肃冷厉的成年男人对视间,汪院长明显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诧。

他顿时心中明了,果然季骁虞什么都不知道。

“抑郁症患者通常都有复发、走向极端的倾向,你是她男朋友, 竟对她的病情都不了解么?”

那一刻, 椅子上犹如杀人犯般戾气严重的季骁虞没有丝毫应对这种质问的经验。

他只有身形僵硬, 笨拙又艰难地承认,“我……没太关心。”

什么病情、抑郁症,季骁虞是真没想到会出现在宋舞身上,因为她除了性子软弱,平常看上去不管是交流还是生活,都与常人无异。

而且实话说,初始对宋舞抱有的心态就是玩玩,玩玩怎么可能会动真呢?既然不会动真,又怎么会真心关注她的身体情况。

也只有后面这段日子,季骁虞才打心里正视宋舞,对她有所在意。

他率先问:“这病要怎么治。”

汪院长:“怎么治?吃药啊,还有心理排解,让她看心理医生……”

就在季骁虞认为能治,即将松口气的情况下。

对方话音一转,“最主要的,是她自己配合治疗,如果不配合,我说,你知道这种精神疾病里,还有一种病症叫‘微笑抑郁症’么。”

就是患者经常为了维护自身在他人跟前的形象,刻意而违心地掩盖情绪,强颜欢笑,通常这种想不开的几率都很高。

在谈话中,病房里传来新的情况。

果然护士一见赶来的汪江河,便说道:“病人不肯吃药,怎么劝都不听,连输液的针头都自己拔了,要求出院。”

季骁虞目光一扫,就找到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宋舞,杵着拐杖,依旧穿着病患服,整张脸失去了血色,除了破碎还有一种不同于往的清冷感萦绕在周围。

手背上滑落一行血迹,看上去就支撑不了多久的样子,她居然还想着走。

季骁虞忍不住出声低斥,“宋舞,你在干什么,别作践自己了行不行!”

他内心中的担忧不假,更多的还有对宋舞弄伤身体,不在意自己的愤怒和火气。

说着,他还要上去把人制服,逮回病床。

宋舞一见季骁虞上前,便忍痛往洗手间里后退。

他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宋舞,直到那只细白的手中突地流出更多血液,滴滴洒落在地板上,周围人的惊呼令季骁虞余光朝宋舞的手看去。

这一看几乎目眦欲裂,他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

护士在背后道:“病人先前打翻了果盘,我们不知道她还拿走了水果刀。”

那盒果盘说来还是季骁虞直接从家里带过来的,佣人粗心,将巴掌大的水果刀一起遗留在袋子里。

季骁虞不知道宋舞什么时候醒,当时并未多想。

结果,现在却成了宋舞反抗他的利器。

“别过来,季骁虞。”宋舞像是一点都不觉得痛,看了眼手里的刀刃,缓缓擡起来,对着的是他的方向。

宋舞闻到了来自手上的血腥味,还有面前一帮人惊恐的眼神,她现在身体情况一点都不好,十分脆弱,尤其在室外冻了许久,虽然退烧了却还容易咳嗽。

她无声地笑了下,向医生护士们说了句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们为难……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太累了,医生,别管我了好吗?”

汪江河也想教育宋舞一番,但考虑到她现在情绪状况,还是放低了语气,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不管你呢?宋舞,你听我说,累很正常,你只是生病了,并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你这么做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千万要冷静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他们不懂。

人以病了就喜欢钻牛角尖,更何况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宋舞。

她摇头,索性道:“我活着就是错的……”

这是季骁虞第一次亲眼所见,对生命如此拒绝的宋舞。

隔着两米的距离,清晰地感受到她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寂寥绝望的气息。

那种颓败就像失去土壤,没了营养枯萎凋谢的花朵,状态十分危险。

当下他便沉声否认,“谁说你活着就是错的?!”

宋舞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但有些话,哽在她心头就跟一座大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轻飘道:“你没说过吗?我还以为你记得呢。”

“我……”季骁虞话音一顿,似乎想起来了。

是有那么回事,大概是席岳几日那天吧。

他亲手掐着宋舞的腰,问她怎么还活着,怎么还没去给他的好兄弟陪葬的。

季骁虞所认为的有人在宋舞面前胡说八道,其实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而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画面重现,被点明的季骁虞沉郁的面色微微一僵,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那时候的宋舞,季骁虞真正想的是什么呢。

是一些背地里黑暗下流,卑鄙的不可说不可道的心思。

那天他就是觉得不能让宋舞“好过”,不是真的想折磨她,而是……而是想她记住他!

“先劝她把刀放下来,这样下去不行……”在回忆中,季骁虞听见汪江河声音道,他后背还被对方戳了下。

人群聚集越多,看客都被赶了出去。

房门微掩,人不多的情况下,季骁虞试图再次靠近,“你还在生我气对不对,宋舞。我不该弄伤你的腿的,也不该在那天羞辱你,我知道你生气这个,我向你道歉。不求原谅,但是你别用那个东西伤到自己……”

“我说了别过来。”宋舞将刀刃攥得更紧,鲜血流得更加汹涌,她有些头晕,可还是不想输了这场对峙。

“别过来,季骁虞,我分不清你话里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大概率全都是假的。

宋舞万念俱灰地说:“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了。”

季骁虞惊疑又警觉地问:“什么意思。”

他觉得说话要讲良心,是,以前他是对宋舞不好,他承认,他就是他妈的恶劣下作的混蛋,可是他对宋舞真有那么差吗?

她出事后那些日子里的陪伴,帮她出气,解决麻烦,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么?宋舞凭什么通通都给否认掉!

季骁虞皱眉道:“你在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感情?堂堂季总也会对一个玩物动真感情吗?”就在僵持不下间,一道尖锐讽刺的女声打破里头风云诡谲的气氛。

陡然出现的宋鸿芸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然后跻身进入病房内。

她在看到宋舞握着刀刃鲜血横流,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时,眼皮狠狠一跳,想不到情况比警方联系她说的还糟。

对于宋鸿芸的出现,季骁虞并未显得太过惊讶,似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对她的话产生了极大的不悦,季骁虞警告道:“别来添乱。”

自从最大的秘密被戳破后,宋鸿芸面对宋舞,仿佛再没有了一丝忌惮,她也不装了,同样的,她看季骁虞的眼神多了丝仇视的意味。

“我来看我女儿,怎么就是添乱了呢?”宋鸿芸打岔,反驳道:“我可比季总你有资格,也名正言顺多了吧。”

她再看看地上淋的一滩血泊,目光扫向呆望着的她,神情立时惊慌,像犯了错的宋舞,不像是来劝她活下去的,而是来当推手的。

宋鸿芸:“我记得你最怕疼了,怎么长到这个岁数天不怕地不怕了?不对,你要是真天不怕地不怕,你就不会寻这种短见了。活着的滋味不好受吧?死的滋味更不好受,真想死的话怎么还给人发现你的机会,说到底还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

宋鸿芸开口一嘲,下一秒对着宋舞冷骂,“孬种!”

宋舞醒来不怕见到季骁虞,最怕的却是见到她母亲。

宋鸿芸给了她生命,她却寄希望于用自毁的方式还给她,不仅没成功,还被对方发现了。

她的嘲弄讥讽如同针尖扎在宋舞身上,她以为她不会感觉痛了的,可是对方一出面,宋舞发现自己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甚至还想习惯性地朝宋鸿芸道歉,跟她说“对不起,妈妈”。

“孬种,你要真想死就快点动手!我今天就站在这看着,也当出了口恶气,不然这些年白养了你这么个废物……你,啊!”

季骁虞被宋鸿芸冲宋舞倾吐的恶毒言语给激怒了,他扭头迈开脚步,直冲她这来,上去就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人抵到墙上,恨不得要将这个老女人给掐死。

事实上他也是那么做的,宋鸿芸脚尖悬空,两眼翻白,脖子收紧无法呼吸,不能呼救。

汪江河万万没料到这个一来就发威的女人,还能惹出这样的祸事,她面前惹的可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松开,快松开,你要把她弄死了!姓季的!”

季骁虞眼中,快窒息的面目狰狞的宋鸿芸就是那个不断往宋舞身上插刀的刽子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杀了她,杀了这贱人,让她再也不能控制宋舞,摆弄宋舞,宋舞就会自由了,彻底属于她了。

敢让宋舞丢掉性命,那就去死……

季骁虞此时的表情十分冷酷,到了无法劝阻的地步,他一心置宋鸿芸于死地,就在瞬息间,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是受惊,赶过来想要阻止的宋舞,她体力不支,手里的刀跟着滑落出去。

她怔望着面前一幕,想张嘴,却突然想到,会不会这样也好?

就让季骁虞掐死宋鸿芸,她们也就不用相互折磨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宋舞,快让他住手!”汪江河的呼声拉回宋舞神智。

她被对方扶起来,宋舞看到宋鸿芸快没声了,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放开她季骁虞,你敢那么做,我就恨你一辈子。”

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宋舞情绪过于激动,导致不舒服的喉咙一阵剧烈咳嗽。

过了几秒,大概是这种动静拉回了季骁虞的杀心,那种恼怒得到暂时的控制,他终于微微松开些许力道,阴鸷地看着面带惊恐,发青瞪眼的宋鸿芸,然后彻底放开她。

没有了桎梏,宋鸿芸立马如一滩软泥,滑落在地。

季骁虞似乎对宋舞阻止他的想法颇有异议,他转过身,犹如瘟神煞星,令人肝胆一颤,“她那么说你,你还要帮她?”

他不懂,难道这种虚伪的母女情分,对宋舞真就那么重要?

他对她真心实意,她却各种挑战他的底线耐性。

杀人犯法,宋舞情绪大起大落,已经很不好受了,但闻言她还是瞥了眼缓过气来,缩在墙根处惊魂未定的女人。

然后幽幽地睇着季骁虞:“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你太道貌岸然了……什么对我有感情,难道不是为了哄我对你陪吃陪-睡?”

“耍人就那么好玩吗,季骁虞。”

“你在说什么宋舞,我怎么耍你了?非要他妈我把胸口这颗心剖给你看才肯信我喜欢你?”事到如今,他竟再也不遮掩内心的想法了。

那复杂陌生还动人的情愫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就像埋在地里已经多年的酒酿一般,越来越醇,记忆也越挖越深。

但现在明显不是回忆的好时机,宋舞需要先接受治疗。

他擡脚朝她走近,换来的只有宋舞对他的万分抗拒,针对季骁虞说的话,宋舞喘着粗气,自嘲地质问道:“真的有喜欢吗?”

接着在汪江河的查看下,缓过来气的宋鸿芸也道:“小季总,做人要敢作敢当,我把我们之间的交易都告诉她了。”

季骁虞脸色蓦然一变,他没想到宋鸿芸连这个都跟宋舞说了,这不是违反条约是什么。

不对,她该死,她怎么敢跟宋舞透露那些事。

宋鸿芸没死成,有宋舞在,犹如得了块免死金牌,她站起来挑衅这个手段狠厉的男人。

学着他的语气,带着宋舞重温一遍,“你看清楚了,这男人有多卑鄙自私了吧,他故意借口跟我合作,哄你主动爬上他的床。人家拿你当个玩物,身份不配,就不要肖想不该想的!”

肮脏心思被戳破,季骁虞立马也尝到了被人打脸吃瘪的滋味。

他对上宋舞仿佛伤透心的目光,俊容出现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很快又冷静下来,阴着脸一双冷眸柔情似水地望着宋舞,卑鄙地安抚,“没有,我不是那么想的,宋鸿芸说的你别信宋舞,她就是见不得你好,故意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宋鸿芸冷笑:“我问他是不是要追求你,你猜他说的什么吗?!”

在季骁虞浑身僵硬下。

宋舞嘲弄而配合地道:“他说,他不会跟一个交际花的女儿谈恋爱……一切,都是玩玩。”

“闭嘴!”想不到算策无疑的季骁虞,也有如此形色狼狈的一日。

这一刻,他只有深觉当初说出这种话的愚蠢,很快他得出宋舞心中的郁结,怪不得她对宋鸿芸的话言听计从。

原来背后都是宋鸿芸搞的鬼,这才导致宋舞不信任他,他好不容易袒露一次心声,结果人家妈早就把曾经的交易抖露出来了。

他就算再深情款款,说什么海誓山盟,宋舞还怎么当真?操。

这次是他大意了,他栽了。

“你是这么说的吧,季骁虞?”

“我是说过,但那不是我本意。宋舞……”

“是不是本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看宋舞手中水果刀丢了,摇摇欲坠的模样,季骁虞有心解释,却还是顾忌她的状态,这次说什么都阻拦不了他前进的步子。

季骁虞:“这些事我之后再解释给你听。”

然而宋舞被他碰到时,就像沾染病菌一样,刹那间反抗得很激烈,她不想与他再有纠葛了,“走开。”

结果没几下,还是被武力强悍的季骁虞给制服了,他直接在宋舞耳边威胁道:“再动我就趁你不注意,去把你那个祸害妈给弄死。”

他说得到做得出。

宋舞稍一犹豫就被季骁虞轻轻松松抱回病床上,“躺着。”

季骁虞看汪江河检查她的伤口,刀刃割过的地方皮开肉绽,触目惊心,结果整个过程下来,宋舞除了眉头皱着,连痛都没喊过一句。

她像是对自己的伤势漠不关心,她的灵魂已然脱离肉-体。

检查后,汪江河安排人进来给宋舞上药,打了针安定剂,顺便打扫房间。

一番忙活下来,宋舞精力消耗太大,也没有力气再面对他们,渐渐昏睡了过去。

为了给她留一个安静的休养空间。

季骁虞跟宋鸿芸同时被轰了出来,两人站在走廊上,宛若角逐一场的斗鸡,相看两厌。

季骁虞首先发声:“上笔账还没跟你算,这回就这么迫不及待找死吗。”以前他还会看在宋舞的份上对宋鸿芸有一两宽待,现在的季骁虞已然没了好脸色好口气。

他甚至想好了怎么整治这个挑拨离间的女人。

“要是没有我,刚才宋舞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她会心甘情愿放下刀具?我这也算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宋鸿芸后怕地狡辩道。

她脖子上的掐痕还在,过不了多久皮肤说不定就要变青了。

说到底,刚从鬼门关走过,季骁虞给宋鸿芸造成的阴影还是相当强大的,她再次说:“我是宋舞的亲妈,打断骨头还连着肉,你要是还敢动我,宋舞是不会原谅你的。”

季骁虞面色阴寒,眼里杀意没有收敛,“那又怎样,她不知道不就行了。你以为她对你还有多少耐心?”

“顺便提醒你一句,宋鸿芸,你违反交易了。”

“做人别那么卑鄙,小季总。”大庭广众之下,宋鸿芸平静过来,“我那不叫违反交易,叫于心不忍,也叫幡然醒悟。”

她说:“我后悔了,不忍心我单纯的女儿被你欺骗感情,作为一个母亲告诉她这件事有错吗?我承认,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你就无辜了?警方通知我,宋舞想不开这事,到底谁该负最大的责任?!”

季骁虞不相信宋鸿芸会悔悟,但她最后的问话确实让人哑口无言。

对啊,到底谁该为宋舞的事负责任?

是谁让她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她,也是他。

宋鸿芸:“我就算再狠心,也没有狠心到真的想害死我女儿的地步。但你好像不太一样……”

“季总,你没真正爱过人吧,对喜欢的人,给予的伤害多过好处,你不会以为,这就是表达心意的真正方式吧?”

“太幼稚了。”

走前,宋鸿芸一扫顷刻熄火沉默而桀骜的男人,说:“等宋舞治好病,我会把她带走,这些天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取得她的原谅吧。”

季骁虞:“我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