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赵崇面如死灰,颤抖得像筛糠一样。
正揽住他的王氏被吓了一跳,赵都师和王姨娘也愣住了。
赵崇的头叩在红木地板上,几乎是打着哆嗦说道:“微臣、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出咚咚的响声。
赵崇此话一出,院中的众人也都骇然起来,哗啦哗啦地跪了一地。
这个不起眼的侍卫竟就是长公主?那个一句话让她全家落罪、流徙的女人!王姨娘惊骇地望向长公主,眸里蕴着深切的怨毒。
被侍女拽住衣袖后,王姨娘才想起公主尊颜是不能直视的,更何况长公主是出了名的跋扈。
好在她是背对着长公主的。
王姨娘汗流浃背,但此刻最震恐的还是赵崇。
他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坠到深不见底的渊水里,被利刃刺穿碾碎。
赵崇他几乎能想到自己被处以极刑时的模样,这可是最尊贵的昭庆长公主,触怒太后尚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惹了这一位,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不过一会儿不见,母亲和表妹便惹出了这等祸事!
更令赵崇感到悚然的是,长公主今日是陪陆卿婵回的府,还一直那般护着陆卿婵。
赵崇死命地叩着头,竭力补救地说道:“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公主,恳请公主恕罪……“
方才王姨娘坐在水边玩,红木地板上溅的都是水。
跪在潮湿的地上极是难挨,赵崇的额头磕到僵硬,没多时就渗出了血迹。
长公主的神情冰冷,像看死人一样地看他。
赵崇只悄悄地窥了一眼她的容色,便再不敢擡头。
长公主是无情惯了的人,她不懂得宽仁,更不懂得饶恕。
直到赵崇满脸血水,连陆卿婵都有些心惊时,长公主才慢声问道:“你母亲刚刚说的是什么来着?”
她俯瞰着赵崇,像是在看什么蝼蚁。
“臣母……臣母年老,愚昧昏聩,出言不逊,冒犯公主……”赵崇颤声说道,“微臣愿代母受过……“
长公主闻言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孝子。”
她声音不高,却似鼓点般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是赵都师第一回如此近地见到长公主,从前只是在出席宴会时遥望,便能感知到她身上的凌厉气场,现今离得近了,方才知道这压迫感到底有多深重。
她的膝不断地打着颤,喉头滚动,连眼泪都要滚下来。
可赵都师不敢哭,在长公主面前,落泪都是失仪、都是不敬,比之御前更须小心。
赵崇承担的压力远比赵都师要大得多。
他眼前阵阵发黑,忽而后泛起浓郁的血红,口中却仍在声声哀求:“殿下,微臣家眷蠢笨,冲撞了公主,微臣愿承担全部的罪责!”
赵崇这幅样子实在有碍观瞻,陆卿婵又是个胆小的。
长公主皱起眉,冷声说道:“本宫允你起来了吗?”
赵崇不过微微擡头,便触怒了长公主,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头几乎快要低到尘埃里。
但向陆卿婵说话时,长公主的语调又轻缓起来:“你先带着侍从到内间,将要带走的物什收整一下,至于你这花和鱼得让匠人来一趟。”
她望了眼跳动的游鱼,继续说道:“含章殿后有个小水塘,应当养得下这鱼。”
听着长公主如此和柔的言辞,赵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在一众女学士里,长公主最偏爱陆卿婵,却没想到她对陆卿婵的亲重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赵崇心底的恐惧更甚。
从前他跟陆卿婵虽是貌合神离,但对彼此到底还留有几分体面。
可是如今陆卿婵已对他彻底失望,又得了长公主的恩惠,这让他在长公主那儿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陆卿婵缓步走进内间后,赵崇更觉紧张。
长公主的柳叶眉微挑,将那柄插在红木地板上的长刀拔出。
若说方才还有些收敛的话,此刻的长公主简直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眼底深黑,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令侍从寻了把椅子,双腿交叠着坐在太师椅上。
长公主漫不经心地扫视过院落中的众人,却没先理会赵崇,而是用刀尖挑起了王姨娘的下颌:“从你先开始吧,你方才看本宫的眼神,真是叫本宫心烦。”
王姨娘此时已经跪得麻木,脑中更是混乱得出奇,像惊弓之鸟般哭叫起来:“别、别杀我,殿下!”
父亲带着镣铐的景象仍浮现在眼前,王姨娘满脸泪水,连家中落罪时都没折下的腰,此刻深深地弯了下来。
她哀哀地求饶,柔美的容颜哭得狼狈不堪。
然而那锐利的刀锋再次抵在了她的眼前,距离太近,似是稍一使力就能将她的眼睛剜下来。
长公主慢声说道:“本宫允你跪下了吗?”
王姨娘从未见过这阵仗,极度的恐惧让她身躯颤抖,直直地便昏厥了过去。
见到嫂嫂被如此折磨,赵都师的眼泪再难忍耐,一下子便决了堤。